==029==
姬瑶坐着马车没日没夜连赶三天的路,骨头架快要颠散,一路上换马不换车,打尖吃饭不超过小半个时辰,等到第三天傍晚连钟夫人也有些吃不消,派人去问韩七能否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再上路。
“不成!”韩七断然否决,大步走到钟夫人车边解释道:“某临行前钟大将军特地交待过等到了南阳才算是平安,照这个速度咱们还须再走三日,前后六天七夜,足以甩掉京中的追兵。帮中弟兄在一直断后也不容易,望夫人再咬牙坚持几日。”
“七天以后,纪太后还会再派人来追,逃回南阳又如何,又不是逃到天边。”钟盈忍不住出声呛白一句,她和母亲、两个嫂嫂同乘一车,从来没有这么仓惶出行,身边不见一个婢女,一应事务全是两个嫂嫂在服侍她。
其实钟盈完全可以再换辆宽敞一点的马车,那边小梁氏和阿嫂带着二娘子,姬瑶和梁恒丽两个独占一辆大马车,可她心里不情愿,宁愿挤在阿娘和嫂嫂身边。
钟夫人没接话,表情高深莫测,怜爱地抚着爱女的脸颊。
韩七全当没听见钟盈的话,对钟夫人做揖后巡视随行人员。这回怕人生疑,钟大将军更要撇清自己的干系,来的人全是盐帮的壮汉,这帮人没把两三天急行军当回事,聚在那边树底下啃着干粮说笑,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却没人把目光投到三辆女眷的车上。他们出京的当天,把一众奴婢留在京郊早预备好的田庄里藏下,只带着三位贵位和五个女郎赶路。
盐帮的汉子们大多没规矩,许多人一辈子也成不了亲,往往得到抽头或红利,揣着钱袋进河岸两边的乌蓬般里消遥快活,也有养着小娘子置在民巷中,隔三岔五住上两晚,摞下一袋钱铢转身就走。
他们过得是刀尖上博命的生计,图安逸怕丢掉是吃饭的家伙。临来前,韩七下过死令,兄弟们出门别的规矩都可破,惟独不能犯yín戒,这帮贵族女郎们个个命比金子都值钱,倘若有一个被人轻薄非礼,韩七和宋十一郎之前做的努力全化为乌有,别说结交钟大将军,恐怕要反目成为仇家。
见兄弟们严守规矩,韩七露出笑意,径直走向第三个马车,一掀起车帘,二娘子举着鸟笼子逗画眉鸣叫,见是他,偏头笑说:“韩小郎君,我阿姐不在,说是去那边林子里走两步,一会便回来。”
除了姬瑶,二娘子是第一个迅速接受韩七的人,没别的原因,谁和阿盈是死对头,她就和谁是朋友。
韩七睇目望向那边林子,枯黄的树木后隐隐约约露出一角浅角衣裙,他本来想寻过去,怕姬瑶逛得不知道时候,步子刚迈出,又看见四斤守在林子边背转身冲他使眼色。想来她们在行不方便之事,韩七有些忍俊不禁。
等姬瑶从林子里出来回到马车旁,仍能看到韩七脸上的笑意,他眼睛中写满了狡黠,姬瑶暗骂讨厌。出去方便一下都被人识破,她讨厌韩七微偏头笑着的样子,冲着他微福身后自顾自上车。
“韩小郎君。”梁恒丽是四个少女当中礼节最规范的那个,不卑不亢更不*份。
韩七点下头,余光扫到姬瑶双手捂在嘴边呵气取暖,两边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他昂望天际,乌云压顶,半边天空灰沉沉的,看情形有降雪的迹象,等飘过雪珠子,土路泥泞更难行,得要加快速度。
车队快要起行,梁恒丽受不了二娘子那对画眉的叽叫,溜下车去前头陪着母亲和姑母,车里只剩下姬瑶和二娘子两人。
“终于宽敞了,我可以躺一会儿。”二娘子四肢伸展平躺在车里摇头晃脑说话。
姬瑶笑了,“你存心逼走梁家阿姐,自己好舒服躺下,我可真是拿你没法子。”
二娘子轻嗤:“梁家阿姐守在你身边,当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就是想知道托付别人照顾你的那个人是谁,我瞧着车外那小伙计快要被她问哭了,也没问出个究竟。”
“我才没哭。”这是车辕上四斤顶嘴的声音,“梁家女郎非要我说石大哥是个白皮俊俏的汉子,我编不出来,这帮里人都知道石大哥肤黑如炭,眼睛大如牛铃,五大三粗,活像个杀猪匠,和她嘴里的人完全不同。”
姬瑶偷笑一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会信以为真,想风流俊俏的宋十一郎被人形容成杀猪匠,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点子。
四斤嘴巴超溜,除了严守宋十一郎的秘密,别的都是有话必答,比如他为啥叫四斤,还不是当初被捡到时扔上秤勉勉强强四斤,不像韩七,人家上秤准准的七斤,个头比他大许多,又长得白净,这才被老帮主当成亲儿子养。
姬瑶头回知道韩七的身世,感叹这世上还有人比她要命苦——无父无母,自小被养父抚育长大,如今养父也逝去,他只剩下孑然一身。
可韩七挺着腰杆完全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他有帮中上千弟兄做陪,即使没有他们,他还有自己,凭本事吃饭,立业成家,娶妻生子,让儿孙们也传承下去义父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