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带来的喜气和热闹即将结束的时候,朝堂上终于又提起正事了——六皇子秦政,七皇子秦敢都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正该延请名师,悉心教导。
事实上,秦琬去年召诸位宰辅议事,为得就是这件事。只因苍梧郡王叛乱,内外两朝大肆清洗,又赶上了过年,这才无暇多提。
秦琬并没有刻意捂着这个消息,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火热无比。无数人往秦琬的心腹那里走门路,别说程方、玉迟等文官,就是萧誉等不涉此事的武将,门槛都被踏矮了三寸。流言也是一天一个样,今天说卫拓卫相可能会任皇子师,明天又说江都公主必定会将两位皇子的恩师都换做她的心腹,否则为什么祁润一直留在京城,还没回凉州呢?后天又说陈留郡主的女婿林宣已经回来了,虽说陈留郡主深居简出,不问政事,但以陈留郡主在帝后面前的体面,皇子之师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这些传言,秦琬了若指掌,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因为什么而热络,却一点也不愤怒了。因为她早已习惯这种不公平的对待,明白愤怒也改变不了什么,故她微笑着听高盈说着江南的趣事,末了才问:“你更喜欢江南还是京城?”
陈留郡主染了风寒,便上了折子,新年的时候不进宫。秦琬亲自去探望了陈留郡主,帝后也接连下旨优抚。大家都明白,这其实是心病——陈留郡主一生坎坷,富贵虽有,但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是自私凉薄之辈,唯一贴心的女儿又跟着丈夫外放,一去就是五六年。她虽然是个坚强的女人,可随着年岁渐长,也会落寞。
高盈知秦琬感念陈留郡主,这样问就是在问林宣的前程了,以秦琬现在的权势地位,以及布局,林宣不管去哪,都有合适的安排,也有他的好去处。
回京述职之前,他们夫妻也讨论过这个问题,觉得做事还是有始有终的好——江南一地,皇族的影响力到底不如京畿,江南运河的修建,流民的迁移,还有随之而来的种种事情,穆淼虽压得住场子,却殚精竭虑,困难重重。有林宣这么个妻子是江都公主密友的人在,事情就好办许多了。故高盈犹豫许久,还是说:“我想回到京城,但……”不是现在。
“也好。”秦琬不会在高盈面前说高家父子的不是,只道,“江南风光秀丽,不比京城风沙。我听桢姑姑的意思,似也想去江南看看。”
陈留郡主是她极敬爱的长辈,为了高盈的名声,就与高家父子拉扯一辈子,纵然闭门不见,却如鲠在喉。秦琬想要收拾高家也不方便,万一这些人不要脸皮,跑到陈留郡主府前跪求,岂不是让陈留郡主为难?再说了,高家的人不解决,光凭陈留郡主的好名声,就能让高盈一世安稳?母亲的名声重要,父亲的名声难道就不重要了么?就凭高家那群人渣,迟早得把高盈给拖死。
一旦陈留郡主去了江南,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秦琬找个机会把高家给抹了。高家国公多年,总有些劣迹,一旦事情暴露,贬为庶民也是极正常的。因为祸不及出嫁女,皇族又能保证陈留郡主与高盈的地位,单从利益上来说,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感情么……不杀他们,就已经是看在高盈的面子上了。若要真犯了叛国罪什么,就算是陈留郡主亲自求情,也是不能赦免的。
在这一点上,陈留郡主和秦琬已经达成了共识,但秦琬还有另一重用意。
秦琬希望陈留郡主能得到幸福,而南边么,刚好有两个人品才貌俱佳,能力手段出众,身份也极为高贵的美男子。即便陈留郡主与穆淼不可能在一起,不是还有柴豫么?太宗和先帝的眼光,秦琬是信得过的,哪怕前半辈子迫于无奈,与人渣纠葛半生,后半辈子也不能就此心灰意冷,一世青灯古佛不是?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希望,她不会明说,成与不成,还是要看缘分的。
待到高盈离开后,秦琬闭上眼睛,心中有些失落。
无论她愿意与否,当她大权在握的时候,昔日那些纯真的感情便会蒙上阴影。就连高盈对她说话,也带着三分小心翼翼。
并非生疏,也不是刻意,甚至连高盈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君臣之分,权势之别,令人下意识地就做出了选择罢了。
时至今日,对她一如往常的,也只有一个裴熙。
短暂的失落后,秦琬已回复平静,命人召了玉迟和祁润来,很干脆地问:“你们可愿意做皇子之师?”
不是考验,不是反话,更不是试探,只是单纯的问询。
玉迟何等人物,秦琬心中之志,他早已明了,立刻回答道:“臣身份不够,不配为皇子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