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的时候,洛阳传来消息,上宛侯世子偶然风寒,一病不起。
秦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不住叹息:“我已经留中了几十本奏折,当真是言辞如刀,看着都让人寒心。”
“孝道虽是至理,但拿它做武器,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些。”秦恪一直记得裴熙在彭泽对他们的照拂,更记得当年裴熙与代王一系走得近,被裴礼上家法,差点打得不能走路的情景。
他没有称心合意的儿子,便将裴熙视作子侄,若不是裴熙和秦琬没能在一起,这个“子侄”只怕要变成“儿子”,怎会不偏心裴熙,不讨厌裴礼?故他毫不犹豫地说:“裴礼不是还有个嫡长子留下洛阳么?”
言下之意,便是裴熙不用回去了。
国之重臣,若是丁忧,辞官三年倒也罢了,但只是父母病了,也不用这么麻烦吧?人到中年,谁没个七灾八难的,有一儿半女陪在身边就成了,若是裴礼病个三年五载,岂不是裴熙得在裴礼身边待到他痊愈或者死?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看上去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实际上呢,熬得比谁都久。
生病这种事情,谁能料得准呢?
当然,秦恪这完全是偏心到无理取闹的说法,可谁让他是一国至尊,生杀予夺,拥有不讲道理的权力呢?秦琬知事情轻重,不由笑道:“您都说了孝道是至理,旭之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向我请了两个月的假,赶回洛阳了。”
“这寒冬腊月的,他却在路上奔波——”秦恪不无惋惜,“也罢,他也回个家,过个好年。”心中却对裴礼的印象却更差了:“裹儿啊,旭之要回去,是不是因为他那个哥哥有什么不满?”
他这么一说,纵是勒令伺候的人不许说出去,裴阳的仕途也断了。秦琬素知分寸,怎会在这时候穷追猛打?但见她抿唇一笑,解释道:“裴世子病得有些重,思念旭之,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恪知她帮裴家人开脱,暗道一声女儿心性醇厚,忍不住问:“裹儿啊,我说,你真不把赵肃留到南府?”
苍梧郡王谋逆,牵连甚广,南北两衙清洗得尤其严重。
南府不消说,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没遭难外,其余十二支部队都没逃过一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是你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我虽没出力,也没从逆”就能逃过的。
当帝后发现身在宫中,安全也不稳当时,心中的恐惧无需言明。他们强烈要求陈玄出任左卫上将军,常青则做左千牛卫上将军,效仿沈淮,一人统领两支jūn_duì,却被秦琬劝住了。
自打太宗朝开始,南府的从二品上将军就成了虚职,不是分封给诸皇子的,就是给年迈的有功武将,以示他们虽然告老辞官,皇室仍尊重他们,真正有实权的则是正三品的大将军。就算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沈淮,也是大将军而非上将军,他之所以能统领左右金吾卫。只因他简在帝心,又是皇亲国戚,皇帝的意思还表现得很明确,右金吾卫大将军不敢与沈淮争锋,上头又还有个楚王压着,有这么一层台阶下,不得不容忍几分罢了。
论能力,陈玄和常青或许能高过沈淮,但沈淮能走到这一步,与他身上的爵位,十几年来的长袖善舞,以及沈家人几代在军中的经营分不开关系。南府可不是一个光凭能力与圣恩就能说话的地方,故秦琬虽让陈玄和常青分别做了左卫大将军和左千牛卫大将军,却没将右军也交给他们。
至于能不能压制住右军,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南府的将领去了十之四五,北衙更加严重——勋一府中郎将文韬自知不妙,为保留一分颜面,乞骸骨告老。秦琬虽然准了,却将他的长子和次子都下了狱,以儆效尤。勋二府中郎将骆猛从逆,自是满门抄斩。翊二府中郎将虽无大过,却也没能将功补过,被贬谪到了地方。至于左右郎将等人,更是不用说,贬的贬,杀的杀,几乎没有谁能稳当当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此一来,北衙五大中郎将,除却荣养的虚名亲府中郎将,四大中郎将一口气少了三个。
秦琬早有准备,自不会客气。
赵肃、萧誉二人,一有凉州平叛与救驾之功,一有破辽东之功,又都是北衙出身。故她令郦深做了勋一府中郎将,赵肃和萧誉分别任翊一府、翊二府中郎将,又从仅存的郎将中提拔了一位名叫周复的人来做勋二府中郎将。然后在陈玄提供的名单中,选了些合适的人,填补上郎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