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北方亦不平静。
安北都护府统领着瀚海等地八府十五郡,往前推个七八十年,这些地方全是胡人的领土。虽说泰半胡人都被赶了出去,少部分留了下来,做了顺民,朝廷还是提防的态度居多。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朝廷不提防,有安北都护府在,胡人也闹不起来——这里与凉州可不一样,谁不知道这些当兵的看见胡人,眼睛都绿了?在他们眼里,胡人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个被割下来的,可以充当军功的人头?在大夏人的心目中,“杀良冒功”里头的“良”,与胡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萧誉驻守得乃是安北“八府”中的燕然府,汉时的匈奴王庭便在这附近。几百年的时光过去,令大汉一次次“和亲”的匈奴只存在人们的记忆里,燕然山脚下的驻兵,皆为汉姓汉名。
不过此时此刻,萧誉并不在燕然府的核心天山县,而是星夜兼程,赶往安北都护府,拜见新任大都护,姜略。
事实上,自打得知了姜略是新一任的安北大都护后,萧誉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帝都的权利角逐,纵他在帝国边境也有所耳闻,由于这一次的争端有些……难以形容,毕竟从前政治中掺入女子,顶多也是太后摄政,宠妃干政什么的,公主参政实在闻所未闻。萧誉有些担心怕新帝抗不过臣子,秦琬对付不了秦敬。若真是那样,他的满腔抱负便要化为乌有,好在秦琬坚持了下来,并且掌握住了绝对的局面。
姜略就任安北大都护,便是最好的表示。
凭心而论,适合做安北大都护的将领,遍数大夏,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三五个,秦琬为什么独独要调姜略来北边?因为她知道,她的资历还不够,难以服众。哪怕委任这些有资格的人做安北大都护,对方也未必会感激她的安排,反倒觉得理所当然。既是如此,那就要挑一个既有能力,也对自己很有用处的人去,她选了谁呢?姜略。
为什么?除了姜略是积年老将,又对大夏忠心耿耿外,更因为萧誉的父亲萧纶对姜略有知遇之恩。
别人来了北边,纵然不敢得罪萧誉,也未必会对他十成十地信任,或者委以重任。唯有姜略,只要能让萧誉成长,他绝对不会吝惜给予对方舞台。
姜略未必是最好的主帅,却是最适合萧誉的主帅。
凭心而论,秦琬把姜略从南边调到北边,几乎起不到收服人心的作用——他已经是大都护了,南边,北边,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说句不好听的,北方势力盘根错节,未必就有在南方当土皇帝好,但秦琬就这么做了。也就是说,在她看来,笼络一个资历、能力都足够成为安北大都护的人,收拢对方的人脉,还比不上萧誉的前程重要。先帝临终前,为给秦琬铺路,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萧誉不知道新任的安南大都护周五乃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柴豫,平定岭南一地丝毫不在话下,两任都护的交替,并不会对岭南的局势有太大的影响。只当秦琬为了扶植他,连南边的安危都暂退了一射之地。如此知遇之恩,怎能令萧誉的内心不激荡,不誓死以报?
激动的同时,他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写一封密信给秦琬,希望她注意南边野心勃勃的吐蕃,还有彼此虽征战不休,对汉人倒是一如既往排斥,未必没有扩张野心的六诏——秦琬派去的人,自然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萧誉出入王府多次,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周都护,偶尔听赵肃提起……赵肃虽知晓柴豫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会私下乱说他的不是,但对柴豫这种颓唐的“周五”形象,始终尊敬不起来。这等不尊敬,却不好说的态度,落在萧誉眼里,有所误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地守将,忠心耿耿自然是最重要的,但一方都护……
哪怕知道这封密信一旦泄露,自己怕是要得罪不少人,萧誉还是决定递交这封密信——秦琬对他恩情极重,不管为报恩还是为了家国,他都不能为了仕途显达,明明看见了都置身事外。
就像当年的苏都护,明明知晓一旦上书就会得罪大半武将,甚至这封奏疏都未必会送到先帝手上,可为了不合时宜,注定消耗国力,人财两空的北伐,仍旧义无反顾地上书,只为阻止北伐高句丽。
萧誉思绪纷繁,却时刻注意四周的动静,便发现城中的气氛有些凝肃,不似以往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