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绵听了孙吉祥传的密旨,心里咯噔一下,见杨延竟坐视对方离开,更加心焦。
待孙吉祥一行人走了,他克制半天,还是忍不住:“堂兄,方才……”为什么不将他们给软禁了,想些办法,让他们站到自己一边,被迫与自己同流合污呢?
杨延回想着方才的一幕,脸色极为沉重:“站在孙吉祥旁边的那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完全没个侍卫的模样,与整个队伍格格不入。可你瞧见没,其余那些脚步沉稳,眼神清明,手上布满老茧,看上去功夫不弱的侍卫,全都对他十分敬畏,隔三差五就要偷偷打量他。”
这样的人,哪怕貌不惊人,也必有过人之处,杨延断不敢小觑。
他年过花甲,经历的事情颇多,老而弥辣。略加思考便明白,此人不是身手极为过人,便是身份太过惊人。若是后者,扣了他,局势或许更会恶化;若是前者,万一他暴起伤人……纵在朝廷没有实权,但在弘农郡,在家族里,杨延的权力不可谓不大。他享了大半辈子的富贵,自然不希望自己死得这么冤枉,便宜了别人。
不得不说,杨延的判断很正确,若是刚才他敢将这队人“留下”,常青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他,无论是挟他做人质,还是杀了他令杨家大乱,都不失为脱身的好办法。这也正是常青要跟着孙吉祥来的原因——一是探一探坞堡的格局,二便是以防万一,毕竟世家么,不要脸早就是常态了,不得不防。
杨延说着说着,还有些后怕,殊不知堂弟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朝廷话倒是说得漂亮,诛首恶即可,但这“首恶”是什么标准呢?
换做别的事情,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事涉谋反,朝廷的态度一向强硬非常。杨绵知道,这一次,弘农杨氏必定要元气大伤——朝廷说你家挑几个掺合进来的自尽就行了,你可不能真随便挑几个无关紧要的族人就当过关了。为了自家安危,也为了朝廷颜面好看,至少要挑一脉嫡支,或者几支与嫡支没出三服,关系极为亲近的旁支。
不仅如此,朝廷说要你们自尽,你们也不能不做出表态。总得寻个理由,将这一支逐出家族,更不能暗中照拂。
若是家人能被妥善照顾,牺牲自己也就罢了,可这情形……性命也没了,名誉也没了,前程也没了,就连家人的未来都没了,谁愿意做这等赔本买卖?
胡乱指认族人,强迫对方牺牲,换做平常还行,偏偏弘农郡守是曹瑞那只狐狸。曹瑞在弘农郡五六载,早将各方关系摸得门儿清,世家几乎没从他手上讨得什么便宜,倒是隔三差五要为弘农的繁盛出点力。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曹瑞心中指不定多恨杨家,一门心思“戴罪立功”,哪里会手软?随便指认,想都不要想,曹瑞在这里等着呢!
杨延连区区侍卫都畏惧,怕对方暴起伤人,害了自身性命,岂会愿意出面担下罪责,可若他不愿担……想到此处,杨绵打了个激灵,只觉遍体生寒。
真正知晓铁矿一事的,唯有他们两个,并着他们的嫡长子。杨延不想自己和儿子身死,杨绵难道就想了么?
朝廷之心,当真险恶!他得想个法子……总不能只有他们这一支倒霉,即便要死,也该大家一起死才是!
常青快马加鞭赶到新安县的时候,被当地人民称作“纪家巷”已经被甲士给围了起来,弓箭手守在巷口并着所有门口。常青见对角的街上,血影中有个叫李三的人叼着根草蹲在墙根,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到他人,避着旁人的视线,快步走上前去,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三打了个激灵,不明白统领是什么时候来的,嘴皮子却没落下:“统领,您来了?我这是盯着纪家宅院,勿要生什么变故。”
“官府接手了,咱们就该撤了。”常青淡淡道,随即问,“怎么,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事情倒是没出,就是纪家和本地还有邻县的大户都是姻亲,前几天纪家的人被带走,全县都炸了锅。这几天一直有邻县的人来,闹事的也有,哭诉的也有,搅得人头疼。大家恐那些当兵的不讲理,就轮流在这里看着,以免出什么事情,好事竟成了坏事。”李三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