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淼听见裴熙提到安笙,便有些尴尬。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郑国公府坐视灵寿县主生病,除了一分讨好东宫的心思外,也未尝没有让灵寿县主空出位置,好令穆诚迎娶秦琬的打算,谁让穆诚的条件刚好符合呢?世家嫡出,爵位继承人,年少英俊,二十许了还没有子女。
这等痴心妄想,自然是被穆淼痛斥过的——人家之前称赞你们,那是因为你们地位高,人家不敢得罪,全都捧着你们。现在穆家这样子了,你们还打这种不切实际的算盘?还不如退而求其次,迎娶与秦琬关系极好的安笙。
他倒是谋划得很好,奈何郑国公府没从之前的煊赫中回过味来,对安笙颇为看不上。如今听裴熙直截了当地甩出安笙的名字,穆淼何等明敏锐,闻言便暗叹了一声,心道这条路子也走不通了。
也对,人活一世,本就应当走正道。穆家因是后族,得到的太过简单,早就失去了稳扎稳打的心思,莫说轻浮的小辈,就连长辈都飘飘然的,能成什么气候?还不如让他们落入逆境,打磨一番,总能寻到几个堪用的。
待到穆淼告辞,裴熙坐在椅子上,静静沉思。
他本是极喜欢剑走偏锋的人,自负智谋举世无双,只有卫拓能相较一二。但这些年与秦恪、秦琬fù_nǚ相处日久,受他们影响,出于对他们的尊重,无形之间有了些许变化,心气比往常平和了一点。故他正琢磨着,郑国公府,自己要不要放呢?
对一个智计百出的人来说,每一个精心设计的计谋都是心血造就,非常完美。正如名将渴求对手,高手盼望一败那样,裴熙也希望有人能欣赏自己的作品,甚至与自己分庭抗礼。若这个天下与他毫无干系,他大可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和卫拓拼个你死我活,和秦琬斗智斗勇,但如今……
“罢了,就听你的。”裴熙琢磨半天,还是决定妥协一次,“就让他们家逃过一劫,不做白身吧!人走茶凉的滋味,如今还不明显,再过几年……”他哼了一声,眼角眉梢俱是不屑。
这两位说的安笙,恰巧在宫中见秦琬,陪同的不是别人,竟是昔日魏嗣王的爱妾,纪清露。
纪清露也是个胆大之人,灵寿县主烧得糊涂了,对宫中派来的人一概不信,口口声声说东宫要害死她,汤药都不肯服。秦恪无法,奏明圣人,圣人大怒,却对这个孙女毫无办法。为了东宫的声誉,也不能让她真死了,便命人去问魏王留下来的姬妾,谁愿意去照顾灵寿县主。同时加以暗示,若是灵寿县主好了,好处少不了她们的。结果呢,无人敢报名,生怕灵寿县主一个不行,她们就得跟着陪葬。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圣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谁料纪清露听闻此事,主动请命,要去照顾灵寿县主。
纪清露是个明白人,她清楚,自己这一生是不可能有子嗣了。皇家妾室,再嫁也不可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估计就是她唯一的出路。可凭什么?她不甘心啊!
做妾不是她能选择的,秦宵也不是她爱的人,偏偏就因为对方有权有势,她反抗不得,为了这个人渣,竟再也不能做母亲了。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她还得为秦宵守一辈子?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
她本就是个魄力十足的人物,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反正对她来说,那样暗淡的未来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趁机搏一把。故她对灵寿县主照顾得十分用心,还时不时擦泪,回忆一番秦宵。灵寿县主知她是兄长爱妾,十分看重,又被纪清露唱作俱佳地蒙过,真当她全然无害,想到圣人还是顾着自己,总算有了几分活下来的**。虽然还是在床上躺着,却不像之前那样凶险。
若说从前,秦琬压根没看重纪清露,只是觉得她身份可利用,如今却真将纪清露看入了眼——她虽不好拿堂兄的侍妾做心腹女官,想要安排纪清露,却也有现成的门路。纪清露这身份,做女师也是不够格的,谁让她是“妾”,还是犯了事嗣王的妾。但偌大女学,庶务总要有人来管吧?不出现在台前也成啊,幕后会算账就行了。人家帮东宫这么大一个忙,咱们不能正一正她的身份,许点权利财帛做补偿,本就应当。
圣人听了秦琬所言,只说了一句“胡闹”,别的再没说什么,一副默认秦琬做事的模样。秦琬也就笑嘻嘻地应了,转手就许了纪清露,令她先帮衬着七月,在女学的庶务上搭把手,办得好了,亏待不了她。纪清露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好处砸实在自己身上,越发尽心。她知秦琬与安笙极好,安笙又是秦琬选定的女师,甚至是女师之首,卯足了劲交好对方,竟也打开了安笙的心房,觉得纪清露是个苦命人,视她为友。这不,两人齐齐入东宫,全为一桩她们处理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