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琬此言,陈妙本能地想反驳,可一想到自己家破人亡时的心境,又觉得秦琬的说法很有道理。
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有经历相同的人才懂,那是心里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哪怕时隔七八年,甚至十几年,回想起对方离开的模样,仍是心如刀绞,更莫要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承恩公江松若知道他将江菲骂走,竟是他见心爱的小女儿的最后一面,究竟会有多痛?
“不是要等一两个月么?”秦琬神色如冰,显然动了真怒,“巧了,还有一两个月,丽竟门的特使就该到上党了。江菲的账,我帮她记着,魏王、苏家……这笔血债,只能用血来还!”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盈满杀意。
陈妙对魏王同样痛恨非常,闻言便问:“是否要请玉先生和常统领来。”
“常青去执行任务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秦琬斟酌片刻,才说,“玉先生事务繁忙,也不用喊他。对了,伯清表哥有没有什么话传来?”
沈淮因救火有功,官位又上升了,如今已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执掌南府十六卫之一,又授了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散官。虽及不上北府几位手中的兵卒精锐,却也很够看了,毕竟金吾卫掌宫中、京城巡警,乃是世家、勋贵、官宦子弟趋之若鹜的肥差,谁也不比谁出身高太多,姿态端不起来,顶多你卖力我懒散,敢迟到早退作威作福的家伙还没出现过。只要不与北府那些从身材到相貌,从出身到人品,无一不精挑细选,太平年间撑场面,战时直接拎刀上马的家伙比,金吾卫们还是很不错的。
“沈大将军传了信,说安富伯夫人的别庄中,近儿来往的人有些多,金吾卫的人不适合排查这些,沈大将军已经派了亲信去查。”陈妙迟疑片刻,才说,“都是些青壮英俊的男子。”
安富伯夫人,宫中蓝丽妃唯一的姐姐,虽是侯妾出身,为了拉拢圣人宠妃,年过古稀的安富伯照样娶了她,让她半只脚迈进了上流阶层。当然了,真正要迈入顶尖的家族,那是万万不能的。好在安富伯夫人也没什么政治野心,她早就习惯了,贪图享乐,前些年是她不得不服侍男人,如今发达了,便换成男人服侍她了。
大夏风气开放,二三十岁的妇人,丈夫死了尚可改嫁,四五十岁的女人,儿女都成了家,孙子孙女都有了,再改嫁就没什么意思,生活又有些寂寞。尤其是高门贵妇,不用为物质奋斗,精神上未免空虚。生儿育女,管家理事,与小妖精们争风吃醋了大半辈子,如今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包几个俊秀男子排遣也属寻常。儿子们虽看不惯,看在需要母族支持的份上,也不好真和母亲闹僵。至于安富伯夫人,那就更不在乎了,反正她再怎么贤良淑德,别人也忘不掉她的出身,为何不趁着还算富贵荣华的时候,好好享受一把?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安富伯夫人的举动都是很正常的,但秦琬特意问了,还请沈淮帮忙查……陈妙想到一种可能,虽些不信,却问:“是否要细细探查一番这些男子的出身、钱财、行踪,看看他们身后站了什么人?”
秦琬轻轻颌首,答道:“正是。”
魏王没了实权,面上不显,心中却必定着急上火。匡敏是他手中最大,也是最有用的一张牌,平日不会找对方,这等时候却顾不得许多了。
匡敏对魏王恨得牙痒痒,岂会真心帮助对方?当然了,为了更好的坑魏王,匡敏也不会公然与对方撕破脸,反会与之虚与委蛇,关键时刻传递错误信息,不断挖坑,诱使魏王往里跳。
秦琬不用想就知道,匡敏会对魏王说什么——圣人这些年越发少涉后宫,除了与后宫三巨头说说话,让她们好生稳定宫中事务,便是招丽妃娘娘伴驾。伴驾后,十次倒有两三次去看陈修仪。魏王殿下,实在不是老奴不帮您说话,是老奴不好做得太明显,丽妃娘娘却不顾忌这些,对圣人撒娇弄痴,虽未明着干政,但明里暗里,都是说鲁王的好啊!
前些日子不是传出谣言,说圣人要过继您给丽妃娘娘,又扯出鲁王和丽妃娘娘关系不清不楚一事么?前一桩太过荒谬,传得沸沸扬扬,后一桩有鼻子有眼,却被圣人按了下来,没几人知晓……圣人雷霆大怒,非但没质疑丽妃娘娘,反倒对娘娘越发信任了,老奴实在不是不帮,是无能为力啊!
后宫本就是魏王的短板,若非如此,魏王也不至于盯上了匡敏。如今匡敏悄无声息地反水,原本对后宫“了如指掌”的魏王即便不做睁眼瞎,也不似从前顺遂。比对一下圣人招丽妃伴驾的次数,再想想丽妃屡次为陈修仪、为鲁王说好话,这么多年,立场硬是坚定不动摇,魏王终于迷惑了。他本就是最相信人性阴暗的人,不相信蓝丽妃能为陈修仪的“一言之恩”,报答这么多年。从前匡敏最受圣人信任,他笼络住匡敏即可,如今换做蓝氏……无论如何,他也得试试。魏王的心思,匡敏如何不知?把袖子一甩,冷笑一声,老奴可是随圣人上过战场,杀过叛军的人,一次眼拙就够了,岂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