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跟随秦琬和陈妙学了一段时间的识字,不说文采斐然,基本的字却认得差不多了。但认字是一回事,写字又是另一回事,他见秦琬、玉迟、陈妙等人的字都写得极好,自卑非常。裴熙的就更不用说,早就是公认的大家,若是他愿意出售字画,光凭这一项就一辈子吃穿不愁。故他瞧着名录,略有些惊骇:“这是裴大人写的?”
秦琬并未说裴熙双手都擅书法,字迹截然不同,只道:“不错,虽是看完了就得烧得东西,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两份名录中,一份记载着十年到五年前,上党郡就任的官员有哪些,捡其中些重要的,从名字到出身懂啊履历,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另一份则记载着南府十六卫中的将军们,亦是如此,重要的几个甚至连面貌都交代了。不知为何,两份名录列于最前的几个人还用朱笔勾勒,醒目得很。
前一份名录,常青还能勉强明白一些,至于后一份……他抬起头,满脸疑惑,就见秦琬微笑着解释道:“魏王难道没给你安排差事?你好歹是咱们这边的人了,咱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愣头愣脑地去闯?丽竟门虽隐蔽,统领却是要经常觐见圣人,汇报事务的,皇宫一向守备森严,哪怕功夫再出色,只要不会飞檐走壁,便不能来去自如。丽竟门统领若没一个合适的身份,如何名正言顺地觐见圣人?”
常青心中一暖,将方才魏王的吩咐说了出来,玉迟摇了摇头,既有些愤慨,又有些不自觉的怜悯:“圣人将丘羽关押在丽竟门的密牢,这是打算保丘羽和魏王啊!”
秦琬知常青不理解,有意说给他听:“刑部和大理寺在外人眼中是修罗场,在诸王眼中却漏洞百出。只要有心,便能让丘羽无声无息地‘没了’。尤其是刑部,本就是魏王的主场,若丘羽在刑部没了,魏王岂不是难逃干系?丘羽活着,魏王还能说一句自己被小人蒙蔽,若是丘羽死了,他还逃得脱‘杀人灭口’的帽子?圣人与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这只是一场为了仕途才隐瞒不报的普通案子,有心发落丘羽,将魏王摘干净,才将丘羽关到丽竟门的密牢,保护他的安全,谁料魏王做贼心虚,一心要杀了丘羽。”
说到此处,秦琬不无讽刺:“魏王平生最喜阴谋,尤其好两招,一是杀人灭口,二便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显得自己极为无辜。但阴谋诡计,剑走偏锋,终究不能长久。只要一次失了手,之前发生的种种,哪怕他没做,大家也会认为,这就是他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你查出了密牢所在,不直接动手,还要禀报他的原因。丽竟门的可怕,谁都知道,他怕你陷在里头,将他更多的事情招了出来,必会派人跟着你。届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常青未曾想到这么多,听秦琬这么一说,心凉之余,也忍不住问:“圣人就这么信任魏王?”居然还要保丘羽……
“因为此事是韩王提及的啊!”秦琬笑了笑,“若是鲁王、赵王来做,必会做得更加阴狠刻毒,完全不给魏王还手的机会,却会因为太过完美,让圣人有所警觉。哪怕证明了南宫家的覆灭,圣人也会多想,觉得这是一桩早就谋划好的,对付魏王的阴谋。只有韩王出面,胡搅蛮缠,圣人才会以为韩王是逮着机会就寻魏王一系的不痛快,如之前的每次一样,证明了,澄清了,抛几个无关紧要的兵卒出来,便能将风波给压下去。”
鲁王也算吃一堑长一智,戴家的事情,他做得太绝,落在圣人眼里,便觉得他实在狠毒。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圣人立刻下了决心,让秦琬和苏彧联姻,摆明了车马支持魏王。鲁王见圣人态度改变,焉能不想想自己究竟是哪里犯了错?一旦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势必后悔万分,这也是他这几年很少自己出面,往往让韩王打前锋的原因——他倒是想直接踩死魏王,但这个度必须把握好,他有“过于狠毒”的前科在,禁不起第二次失败。
常青还是有些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得很,也就不再纠结,觉得自己做个办实事的人就好。他再度看着那张名单,有些疑惑:“裴大人已经猜到谁是丽竟门统领了么?”
秦琬听了,不由大笑:“他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分析出了几个可能的人罢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一直呆在南府,十几二十年未曾离开的;官位不上不下,足以觐见圣人,却不会太显眼的;容貌平平无奇,不会太醒目的。这些人中,再挑两个极端出来,一个是一结束轮值就回家,很少与同僚喝酒的;一个是经常眠花宿柳,夜不归宿,纵情享乐的。丽竟门的统领,岂能不和手下探子接触?”
虽是这么说,常青仍不住咋舌。裴熙才去吏部几天啊,这么多官员的履历就全弄清楚,从中分析出门道了?他不知道武将的升迁考评多是兵部管辖,若是知道,只会更加吃惊——裴熙只是找了个借口去兵部待了一个下午,翻阅资料,强行将这些将领的履历背了下来,回家慢慢分析而已。当然了,能了解得这么清楚,沈淮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