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里淬炼出的刀锋,自然与繁华锦绣中养出的花架子不同,圣人一见就很是喜欢,想到苏家人,他又有些感慨:“这些年当真苦了藏锋,儿子不在身边,悉心栽培的叶陵又是一脉单传,连个义子都不好意思收。”
说到这里,圣人自己先难受起来,索性转了话头,谈起更熟悉的姜略:“仲谋也真是的,谨慎成这样。若非他这些年藏着掖着,朕何至于对姜缘印象平平?”
“许是年轻的时候没定型吧!”匡敏见圣人心情好了些,陪着笑,附和道,“世家不就是这般,讲究低调、和睦么?”
圣人一听,不由笑道:“你这个滑头!”
匡敏说得隐晦,圣人哪有不清楚得?这大抵是世家、勋贵的通病了,一有出息子弟,未知前程如何,宗族内就得先看对方是哪一房的。瞧见对方冒得太快,有时甚至会出手压一压——这些人难道不知晓这样不好?他们也不是短视,只是更以自己这一支的利益为先,宗族的利益靠后罢了。
姜略的情况就更复杂些,他与裴熙差不多,皆是有资格袭爵的嫡次子。遇上个心胸宽厚如江松的兄长还好,偏生嫡亲的长兄心胸略嫌狭隘,一见弟弟比自己出挑便心有不快,姜略之兄还胜过一筹——裴熙之兄裴阳好歹是担心爵位传承,姜略之兄姜权却是袭了爵位,尚要计较弟弟是天子重臣。不,也不该说是计较,只能说要求太多,不帮衬就是没兄弟情份,仅此而已。
姜权在老家,老母亲是他奉养的,姜略却在长安,又不是小儿子……虽未明着做什么,甚至还是兄友弟恭的,可孝道大旗压下来,姜略也不好真让母亲伤心。对兄长提出的许多要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帮得就帮了,压着自己的儿子默默无闻,全力帮衬侄子出头,那就更简单了。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将事办好,却什么也不说。”想到陪伴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姜略,圣人心中一动,问,“慎行啊!依你看来,姜缘、叶陵和萧誉三人,够资格上场么?”
与异国来使比试,赢了固然风光体面,若是输了,一辈子也难抬起头来。这三位少年将军中,姜缘出身名门,背后站着姜氏宗族与安南大都护姜略;叶陵门第略低些,父祖皆为都尉,却与苏锐的嫡传弟子无异;萧誉乃是昔日勋一府中郎将萧纶的儿子,虽因其父之死,其母是填房,非但家道中落,还与宗族离心,却有代王府做靠山,自己也凭着军功挣出了前程来。
如此出身,自己又有本事,无疑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匡敏不欲因自己一句凑趣的话就毁了对方前程,便道:“这等事情还应问询三位少将军的好,若他们是智将、儒将而非猛将,禁不住胡人蛮来,未免不美。”
圣人想了想,觉得也是,不由笑道:“朕就给他们三个一次机会!你待会差人去三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来。”
您都这样问了,谁敢说不来啊!匡敏在心底告了声罪,又道:“各国使者都带着诚意而来,和亲的人选上头……”见圣人看过来,匡敏也不避讳,只道,“蜀王殿下已问过好几次了。”
若说几年前,圣人说蜀王“病了”,只是让蜀王给代王让出宗正寺卿的位置。但这几年,蜀王却真是不行了——他年轻的时候太纵情酒色,一到老了,身体各处的毛病就开始一一漏了出来。即便有那么多儿子、孙子、曾孙承欢膝下,却仍是一年比一年苍老,头发也彻底白了。
郑国公、诚国公、蜀王、裴晋、张敏,武成郡公……这些与圣人年岁仿佛的人,或告老,或重病,或离世,尤其是郑国公,珍贵的药材不要钱地灌,仍只是拖延寿数罢了。故圣人沉默片刻,才问:“他是想要儿孙富贵,还是想要一家安宁?”
“蜀王殿下……自是念着儿孙的。”
也就是说,愿意提供宗室女和亲了。
这也不奇怪,蜀王光儿子就有几十个,女儿、孙女、曾孙女更是数不胜数,莫说没名分的,有名分的都近百了。男人们多半不管这些,庶女们的婚事任由妻子做主,顶多就问上几句。对他们来说,拿不放在心里的女儿换一生富贵顺遂富贵,实在是极好的买卖。虽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圣人仍有些唏嘘,最后只道:“你们好生选一选吧!若有庶女愿意和亲,便不要选婢生女。真要送个心性奸佞的出去,再生波折可怎生是好?”依圣人的意思,即便选个性格懦弱,随遇而安,甚至几年就忧郁而死的,也比弄了个野心勃勃,一心弄权,甚至反过来对付大夏的好。虽说和亲是对不起她们,到底还是大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