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庶子?宠爱有,疼爱也存在,归根到底,却只裴晋故意制造出来的弱点罢了。洛阳裴氏嫡支的人丁本就不旺,与其一个不慎,得罪未来帝王,还不如闹得自己“家宅不宁”,好让自作聪明的皇帝玩弄一把帝王心术。
裴熙厌恶着祖父的行事作风,却不能否认血缘的可怕力量,他的优渥生活来自于家族,而他的体内也流着洛阳裴氏的血。这个家族的家主代代如此,为了改投新主可以放弃全部财产,为了保全家族可以结束自身性命,他们奉行着互利互惠的原则,婚姻永远买卖与投资。正因为这样的缜密、自私、细腻和冷酷,才使得洛阳裴氏的地位数百年来无可动摇,名声亦好得不得了。
我不想这样,裴熙心想,可我需要力量。
洛阳裴氏的工匠与园艺供奉踏上前往长安的旅途时,秦琬正愉快地与安笙交谈。
按理,秦琬做了苏家的冢妇,又管着家务,本不应这么清闲。毕竟苏家为等她已经等了很久,拖得苏家子女的年龄都有些偏大,苏彧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亲事,苏锐次子苏荣的婚事更定在了秦琬嫁进门的三个月后。
秦琬初接手家务,就要操办这么隆重的仪式,苏荣的名声受损又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办得好不好都有人,吃力不讨好,本该十分操心才。只不过,这一次,连上天也在眷顾她。
新婚两月,新郎踏足新房的次数不足三成,秦琬便有了身孕。
这一点上,她倒像足了自己的母亲沈曼,沈曼亦成亲不久就怀了孩子,新婚一年便诞下代王嫡长子秦琨,之后夫妻俩相敬如宾,除却公事,甚少往来,更莫要提同房。待到后来,秦琨没了,沈曼哀痛年余,终于振作起来,也不过几月,便与代王有了秦琬。
添丁进口喜事,谁也不敢让她劳累。秦琬在这两个月里散足了钱,挣够了名声,施施然将家务交还莫鸾。莫鸾见下人对秦琬交口称赞,怀念起她治家时的厚赏,险些将牙给咬碎——她从来没亏待过这些下人不假,可谁会和钱过不去呢?贩卖主子的信息,还得担着风险,良心也会不安,哪有光明正大拿赏钱痛快?秦琬有钱,可以这么撒,苏家却不能啊!
莫鸾此人,最恨别人比自己好,掌家理事乃她极得意的本领,自诩天下能像她这般刚柔并济,宽松有度,得下人爱戴的主子也没几个。猛地发现忠心耿耿的下人都能用钱“收买”,积攒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还得为次子的婚事操劳。忙完了次子的婚事,便三子的婚事,三子娶得还陆夫人的独女安笙,简直没一桩事让她觉得顺心。
她高兴与否,和秦琬没半点关系,秦琬嫁进苏家后,观察了一圈苏家众人,独独喜爱寄居于此的安笙,好比现在,她拿着几张画纸,摊到安笙面前,笑着:“我去请教了玉先生,玉先生西域的院落这样的,你觉得如何?”
安笙知自己不讨莫鸾的喜欢,却不知“前世”过往,只将心比心,觉得莫鸾本就不喜自己,为经营名声和政治利益收留自己,自己却“勾引”她的儿子,她讨厌自己也当然的。
事实上,安笙也觉得有点对不起莫鸾,不敢与之亲近。她倒不为了莫鸾的三子苏获,而她见到曲成郡公苏锐的时候,不知怎地,对之十分亲近和憧憬。明明只见了一面,却不住想起他的伟岸身姿,渴望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得到他的赞许。
她年少便失了怙恃,无人教导她什么情,什么爱,三从四德压下来,安笙不知自己将苏锐当做父亲般孺慕,还当自己不知廉耻,觊觎莫鸾的夫婿,越发闷闷不乐,简直抬不起头来。秦琬恰在此时出现,尊贵却和煦如春风,果敢却妙语连珠,对安笙也很好。如此一来,安笙便将缺失的亲情从苏锐处移开,投注到秦琬身上。她虽年纪比秦琬长上些许,却以小妹自居,见秦琬问自己,安笙很认真地看了看秦琬给的草图,才:“西域风情固然好,但……县主不向裴家借了工匠,准备修筑洛阳园林么?杂糅在一起,会不会有些古怪?”
秦琬闻言便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一天一个想法,喜江南园林的精巧,爱长安园林的大气,又喜融合了二者风韵的洛阳园林。听玉先生提起西域风情,竟也心动得不得了。长安这么多庄子宅子园子,当真各有千秋,我若弄个大同小异的出来,旁人笑不笑且两,自己都觉得丢脸。”
她寻玉迟,当然想观察对方,这话不能明不?修园子,多么好的理由,既可以观察苏府两位负责花木的庄头,也能隔三差五找玉迟谈谈心,还能名正言顺去信给裴熙,等园子修好了,她的孩儿差不多也该落地,她便可全身心投入交际中去,实在一举多得。安笙不知秦琬想得如此深远,还当她只为了攀比。世家本就有攀比之风,前朝斗富尤其严重,大夏海晏河清,百姓富足安宁,权贵之间再度兴起此等风气,圣人虽不喜,却只禁过度的奢侈浪费,尤其不能为修园子而盘剥民财。若花自己的钱,谁管你?安笙虽不赞成这等做法,却不好驳了秦琬的兴致,略加思考,便问:“听县主的庄子里头有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