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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域玉迟

诚然,秦琬也不喜欢商人,毕竟大部分商人都过于逐利,诸事都用钱财衡量,未免有些落了下乘。但她也明白,无论什么行业,哪怕让人不耻的贱业,能做到顶尖,这个人的身上就必然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都商场如战场,西域又不个能用常理衡量的地方,那儿国家太多,信仰纷杂,知书达理的人少,空有蛮力的人多,往往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血流成河。又有突厥虎视眈眈,吐谷浑意图卷土重来,即便安西大都护,也不能一味蛮横,以为手上有兵就天下无敌。

长安的权贵子弟们固然出身非凡,真论身世,有几个及得上江柏?太祖皇后的娘家人,承恩公府的嫡系,哪怕他喜欢经商被家族所不容,圣人到底知人善用,让他在西域兴了商路,管着商队往来。虽明眼人都明白,江柏这些年经商为辅,收集信息才主,为西域的安定立下了不朽的功劳,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商人在西域的地位不高。

西域的情况何等复杂,想在这么多势力支持的诸多商队中脱颖而出,心机手段,后台门路,信誉实力,样样都不能少。苏锐能将玉迟请到府中来,也不知花了多大心思。秦琬虽不想帮苏家拢着玉迟,却敬重有本事的人,心道你们以为我会“夫妻一体”,我偏偏要代表自己,便适时地露出敬佩之色:“当真厉害!”

玉迟一听,更无奈,苦笑道:“都护莫要往玉某脸上贴金了,玉某虽有几分本事,如无岳家看重、提携,也只个学了恩师手艺,劳劳碌碌一辈子的玉匠罢了,又岂有今日?”

听见他这样,秦琬才明白,“玉迟”大概他自己起的汉名。之所以有这么个姓氏,想来昔日凭着玉雕功夫谋生的缘故,就不知“迟”合意?十之***陈年往事积压在心,为礼貌计,还不要问的好。

苏锐看得出秦琬真心这么,又见儿子神色淡淡,虽没露出明显的不耐和厌恶,到底疏离的,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县主何等伶俐,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难不成玉迟在京中三年,他们竟没打听过他的来历?不管自己还江柏,对玉迟都很推崇,为得什么?听听玉迟的履历就知道了。贵介公子沦落成奴隶,非但没死,反倒从奴隶爬到玉工,再玉匠,又混到了马贼首领的心腹,苦心数年,终于灭了这一支马贼。

玉迟大仇得报,不要马贼窝那些沾着无尽血泪的不义之财,他将偌大钱财悉数捐出,为国教修建神像。为众人所知后,又凭着一手出色的玉雕技术在于阗国混得风生水起。因他好教养,好胆识,便被一名家道中落的老贵族看重,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也算得了个贵族身份。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插手妻子家中的庶务,琢磨起商贾之事。

此人八面玲珑又心狠手辣,遵守信诺又视许多规矩为无物,敢拿,更敢舍,本就引人忌惮。偏偏他还与各方都交好,谁都愿意听他的,谁都乐意买他的账,就连马贼,与他死磕过后也怕了,索性来个和气生财。也就他,各方势力都不沾,各方势力都来得,干股的拥有者出来,来头个个都吓人,这才在短短十年内混成了“西域第一商队”。若非西域政局敏感,国与国之间多有不妥,他嗅到了风声,怕被当做肥羊给宰了。否则,他纵再怎么与苏锐“结好”,也不会来长安,更不会做西席的。

这样有心机,有胆识,有手腕,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的人,即便做不成朋友,最好也别成敌人。何况玉迟发妻早丧,没留下一儿半女,他虽逢场作戏,也没真正跟在身边长久服侍的姬妾奴婢,更别子嗣——坐拥万贯家财,结好各国权贵,自身名头甚大,偏偏又无牵无挂。这样的敌人,谁不害怕?

苏锐何等聪明,一见长子对玉迟的生疏冷落,再想想这几年接到的家书,如何不明白幼子对玉迟不敬,才被玉迟所冷落?若非如此,以玉迟的手段,收服一个黄口小儿还不顷刻间的事情,怎会半点心思都不用,报信时一片花团锦簇,细读却全敷衍了事?如不长子和海陵县主堪堪成亲,不好这时候将新郎官带走,苏彧真想将长子带到西域,扔到鱼龙混杂之地,看看他能活几日。

他心中叹息,苏彧也觉得父亲不讲道理——瞧不起商人怎么了?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最末等的,纵家财万贯,也得罪不起破家的县令,区区主簿、功曹这等不入流的官员也要耐着性子结交。赵王在诸王中若有若无地低了一等,为得什么?还不他的生母出自盐商之家,不登大雅之堂么?

这等想法固然没错,玉迟再怎么有为,摊上了一国之主想谋财害命的事情,也只能狐假虎威,来长安避祸。只可惜,西域和大夏不一样。

大夏国泰民安,消息通与不通就没那么重要,西域却不然。西域诸国林立,商人的消息最灵通,人脉也最为广阔。即便位高权重的大都护,若一个不留神,得罪了哪个大商人,让他们感觉到“大夏的恶意”,转个身就将城池卖给了胡人,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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