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亲生的和捡来的，在这种关键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贾敏疼爱多年的惜春，也没有林家重要，没有儿子重要。

如果惜春真的吃了那有毒的火腿，贾敏是真的要考虑她与林阙之间的婚事了。

一个注定不能生育的嫡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当初她没有生下黛玉姐弟时，林家是什么个精气神。而随着黛玉姐弟的出生，林家又是什么样的心态。

别人不提，贾敏却是最清楚的。

老爷临终前，将这个家交给她，她就不能让林家列辈先祖失望。

以庶充嫡，可为也不可为。若是可为，当初她也不会没有办法，让人指着自己说闲话了。

在这个时代庶出的身份，注定要比别人低一等。她林家的子孙如何能在一出生就输掉一切呢。

可是想到四丫头之所以会变成如此，也是因为她们林家，以及她的缘故。是她们亏欠了四丫头，可是再多的亏欠也不能明知道四丫头坏了身子，还要娶进门吧。

可是这样的四丫头，若是不娶进门那她如何面对自己逝去的堂哥和表姐呢？百年之后，如何能安息于地下，又有何颜面面对堂哥表姐呢？

林贾联姻，满京城哪家不晓，谁人不知。四丫头若是不嫁到林家，这辈子也毁了。若是贾家发点狠，直接送四丫头进宫......

她闺女与四丫头的姐妹之情是一定会断的。而女儿虽然聪慧，却不一定能斗得过四丫头。

四丫头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襁褓之中便丧母，又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今天这般，岂是没有手段心机之人。

四丫头手上能人无数，若四丫头没有些能耐，真的能让这些忠心耿耿？财帛动人心哪。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一但细思，便是极恐之事。若是四丫头将她的心思都用在对付林家，林家真的能受得住吗？

要知道一但四丫头进宫，贾家的人脉以及秦可卿可就会放弃黛玉转头支持贾氏女的。

贾敏想到这里，头疼地发现，她一直以为是她一时好心，怜悯四丫头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是现在看来，就算是没爹没娘，也不会真的任人宰割。

不管是为了什么，贾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贾家的蓉哥儿媳妇，现在圣宠隆重，真的会让林家这么打脸吗？她虽为侄媳妇，可是她入门时惜春毕竟才三岁左右。惜春被退婚，难道她就能置身事外？

还有虽然老太太去的早，惜春在明面上也是受过老太太教养的。

林贾两家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以什么理由来退婚呢？

林家送了不能让人生育的毒物给贾家姑娘，然后又要退婚。

这事传出去让世人如何看待林家呢？

还有官官相互，孤掌难鸣。林家势单，她儿子的师兄们都比儿子大了太多，入仕后，可能也借不到多少光了。

贾蓉和贾蔷兄弟，以及贾家其他出仕的子弟现在也是一小股势力。这股势力，若是不成亲，若是悔婚，她儿子的仕途一定不会太平顺。

贾家是一定知道她们林家毁婚是为了什么的，那样一来，两家就真的走到头了。

这几年，贾敏是知道贾蓉贾蔷对惜春的维护的，若真的伤及惜春，她是真的不敢想像，林家会怎么样？

就算是女儿入宫为妃又能如何呢？且不说面前的这一场难关如何度过。只说就算是没有面前的这场祸事，她女儿的份量，也抵不上蓉哥儿媳妇的血缘之亲。

当今天子可不是那种冲关一怒为红颜的君王，不然以她们家黛玉受宠的程度也不会三年来连个贵妃都没捞到。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若是她女儿的体质真的跟她似的，宫里几年一茬新人，若是再有人怀了龙种凤胎，她女儿在宫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没了宠爱，没了地位，林家空有爵位却又势单力薄，真若是得罪了东府，被打压，被打到永无出头之日，再简单不过了。

想到女儿身边的枫儿，若是反水，女儿还有翻身的机会吗？再想到四丫头身边的柳儿，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人，她们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用做别的，只要毁了儿子的容貌，儿子就连三年一度的春闱也不用参加了。

终身止步于举人。

偌大的京城，多少空有爵位没有官职的人家渐渐没落下去。

这些都不谈，只要让人知道林家与贾家闹翻了，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会饶过林家吗？将林家当成礼物送给贾家当见面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在宫外，而宫里呢。秦可卿不会找太后哭诉吗？

想到秦可卿的身份，还有太后与皇帝的宠爱，贾敏更害怕如此会让皇室厌恶林家。

而事情传出去，也会让世人质疑林家的家风和人品。

她儿子的前途就真的毁了。

现在贾敏只求惜春福气深厚不曾服食那毒火腿。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然......

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婚事了。

当初她以为给儿子娶个娘家侄女，既得了娘家的势，而儿媳妇也贴心。时常将四丫头接到身边教养，也能教.养出一个自己满意又亲近自己的儿媳妇。

原来她以为没有爹娘撑腰的软柿子，其实只是那外面一层皮看着软，里面却都是硬硬的芯子。

唉，贾敏突然觉得心累得很。起身去卧室另一侧的一个小小的佛堂，贾敏净手后，点了一柱香，然后跪在那里，心中不断的祈求着什么。

想了这么多的贾敏自然也没有忽略自家儿子的心意。

小儿子从小就对四丫头另眼相待，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儿子心中会怎么想她呢。

平时那么疼爱，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说舍弃就舍弃了。

就算一切都是为了林家，为了他，可是儿子真的会理解她吗？

就算理解，心中就不会有芥蒂吗？

若她再与未来的儿媳妇有什么不睦之处，儿子的心又会偏向谁呢？

儿子性喜洁，三岁之后便不许任何人抱他了。这些年除了会主动牵着四丫头的手，再没与谁亲近半分。想到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儿子长大了，那些不安分的丫头都蠢蠢欲动。不但烧掉那丫头碰过的衣服，还一脚踹断了那个爬床丫头的肋骨。

那丫头哭求不止，言语之中对四丫头多有不恭敬，却没有想到她儿子竟然发了狠心，第二天一早召集了全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就在二外门，用以下犯上的罪名，杖毙了那个爬床的丫头。

多大的事情呢，她们这样的门第人家，公子哥儿的房里在成亲前总会放上一个通房丫头教导人事。

那丫头也不过有些个上进心，可是她儿子就容不得别人近身。

寒冬腊月，那丫头死的时候，就只穿了薄薄一件衬衣。鲜血染红了一地，她儿子都没有泛过眼，就那么看着，一直看到了最后。

可是四丫头呢，不过是被门插上的倒刺扎了一下，她儿子的脸色就阴成了墨。

这样的区别对待，她儿子真的会放手吗？

......

贾敏纠结了几个时辰，天终于亮了。而还不等贾敏派人去东贾府，惜春派来的人，就已经到了。

本来昨天，惜春就派刘嬷嬷过来过。可是昨天贾敏从宫里出来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就近去了贾赦那里。

又在那里吃了顿晚膳，这才回的府。

刘嬷嬷和晴雯到了林家，得知贾敏并不在家。而此事又不能让人转达，迟迟等不到贾敏，又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便只好坐车回去了。

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又早早地过来了。

正好将贾敏要派出去的人堵在了院门口。

刘嬷嬷领着晴雯，脚步冲冲地去了贾敏的正院。

贾敏见到刘嬷嬷进来，眼睛便是一亮，随即双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幸好被袖子掩着，倒看不真切。

在刘嬷嬷的示意下，屏退左右后，刘嬷嬷便将昨日惜春晚膳之事说了出来。

并关切地询问了贾敏那火腿可有送进宫里去？

若是已经送了进去，她们蓉大奶奶左右今天也是要进宫的，便会帮着捎个信进去。

还有她们姑娘已经央请了蓉大奶奶在太后面前代为美言几句。力求太后和皇上不将此事全部怪罪在林家和姑太太的头上。

她们姑娘等今天蓉大奶奶出宫后，有了具体消息就会过来看望姑太太，还请姑太太千万莫要着急上火。

若是林妃娘娘已经中了毒，他们贾家也会尽力为其需找解药的。

贾敏听到这话，特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受羞愧。

出了事情，惜春没有怨恨自己，竟然还想着宫里的黛玉。

...和她自己。

这让她情何以堪呢。

果然从小没有白疼她。

贾敏不知道，幸好昨夜她想的那些事情，不但没有发生，而且惜春也不知道。不然还不知道惜春会做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