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九素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叹道:“你上回说要带个徒儿回来,我还以为你说笑的呢,想不到竟是来真的。”
“随缘罢了,我本欠那老观主一个人情。也算是意外之喜,一见方知这孩子资质极好。那老观主不愧临江道人的门徒,看人的本事着实不一般。”
临江道人本是临江观第一代观主,传言他天眼已开,可看穿天命。无数达官显贵,江湖能人皆求他一卦。只不过在他过世后,其一众弟子皆没有他那般的本事。临江观也渐渐没落,名声不显了。
老观主就是临江观最后一代弟子。若非方无应知晓前代往事,待那老观主寄信来说鱼娃这孩子乃是武学奇才,方无应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收徒的。
“临江道人……”迟九素笑了一下,眼神暗淡,“再如何能掐会算,到最后也不过黄土一抔罢了。”
方无应知晓他是在感怀自己的身世,放下茶杯说:“我这次下山听到消息,朝廷在你们迟家人。”
“找我?”
“嗯,宫中又出现了牵机毒,御医们束手无策,便提到了令尊。”
迟九素冷哼一声,道:“当年先父本差一步就可研制出牵机解药,结果在解毒途中遭人陷害。便是他李家死绝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迟家世代行医,医术传家。迟九素的父亲迟针乃是太丨祖时的御医院院首。昭和十八年末,太子被人下了绝命牵机,迟针在行医解读时,被人冤枉与当时的七皇子同谋,在太子的补品中下毒。
其实当时迟针已经要把绝命牵机的解药研制出来了,竟是容不得举证辩驳,直接被压入大牢。时三皇子等人一直在斡旋寻证,以求证得七皇子与迟家的清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宫中传出消息,先帝已经决定诛迟家三族,以求快些息事宁人。
当时迟九素正不愿坐以待毙。先是断了已经定好的亲事,在判命下达之前,遣散了家中所有学徒弟子。在别人的帮助下,迟家全家出逃。
逃亡两年,迟针因在狱中受刑过重,等不到昭雪,就早早离世,迟母因受不得颠沛流离之苦在半路上病死。迟九素孑然一身,继续过着流浪的悲苦日子。
直到征和元年,三皇子称帝。重申先太子遇害一案,追查元凶,帮七皇子洗清谋逆罪名。御医院院首迟针的污名方得以洗清。迟九素两年的逃亡生涯才终于结束。
征和二年春,迟九素应方无应之邀,上夕照峰,立云极山庄药门一派。
逃亡期间,迟九素根据父亲留下的手札,终于研制出了绝命牵机的解药。只是当他把那解药托于掌心,徒然生出凄荒苍茫之感。
如今,牵机毒再陷王庭,迟九素纵然晓得解法,却也无意回去。只不过感念当年还在潜邸的当今帮援之恩,他托方无应放在御书房桌子上一瓶解药。其他都被碾做了粉末,朝着京城方向随风撒掉,同过往冤屈一同祭奠了迟家先辈。
总而言之,这次云极山庄的大庄主还挺忙的。先是北上去了京城送药,顺手把人家辛辛苦苦找的迟家人的情报给烧了。又去了趟徐州,寻找段家弟子,最后又南下捞了个徒弟回来。
“放心,我顺手把你的消息全烧了,他们找不到你的。”方无应撩了撩袖口,安了安迟九素的心。
迟九素朝他点头致意谢过,又问起段理的事。
方无应道:“铸义他醉心机关铸造,当世无二。为人处世便单纯了一些。当年段家遭祸,也是有内贼的缘故。我寻了两月,不过找到三个心思明正且愿意重归师门的。待半个月后,他们来了,便可见分晓了。”
“如此,”迟九素道,“也不必忧心,若心怀鬼胎,便喂他们一贴药,还怕他们起背叛师门的心思不成。”
“哈哈哈,这可不得了。瞧着济世救人的菩萨,竟变成了下毒害人的鬼医。”
“光会救人有何用?要我说,弟妹想要北秋拜入你门下学剑法,何不就是希望日后儿子不被人欺侮陷害罢。”
“要我说,思芳就是忧心了些,北秋还那么小呢。”方无应不以为然,“怕也是担惊受怕还没有缓过来。罢了,待秋儿长起来了,我也收了便是。若是管不过来,就丢给寄真好了。”
阮寄真刚送完瞿思芳下山路,重新哼哧哼哧爬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自家师父要做甩手掌柜的宣言。他此时还很幼小,立马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自觉要竖起门派大师兄的威仪,替师父师叔分忧。
只不过,到了日后云极山庄因为弟子多热闹起来的时候,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