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老观主的床榻边,看似双眼放空,表现出一种幼童的迷茫与无知.可事实上却是在紧张地听着身边这个中年男人和观主的对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面前这个深沉冷静的男人一眼.这个中年男人弯着腰,可背脊依旧是笔直笔直的.侧着耳朵听着床上老人的遗言,时不时看一眼跪在面前的孩童.
承受着打量的目光,孩子心中发虚,慌张地低下头去.此时老观主从喉咙里发出了破败的嗬嗬声,听到这声音,他忍不住往前方凑了凑.
已如风中残烛的老观主,伸出他干瘦枯柴一般的手,朝着孩子招了招.与其说招,不如说只是勾了勾手指.在昏黄日光中,那影子可怖阴森,好像是志怪故事里的鬼怪.然而那个孩子如一阵风般扑了上去,握住这只可怖的手,眼中迸出焦灼而悲戚的光.
“老道我在芦荡里捡到你,又把你养到六岁,本是老天赐下的一段机缘.只如今天命已到,这缘分便也到了这里了.待我死后,你便与这位方先生过活去吧.”
这临江观的观主已是日薄西山,行将就木之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消耗着他为数不在外头.其人渊渟岳峙,高山景行.鱼娃一见,便知老观主一直等的人已经到了.
这位方先生在许久之前,曾在这临江观附近与人比试切磋.兴致正酣之际,不想手中的力道没有控住,误伤了老观主.内疚之下,在这里盘桓数日,盯着老观主的伤势好了方才离去.临走前,留下传讯方式,说老观主若有事可与自己联系.
这位方先生登门后的第二日,老观主便将鱼娃这个孩子托付给了他,方先生也痛快地应了下来.
大约也就三四日的光景,老观主便真的不行了.在一个半夜,老观主嘱咐鱼娃,待他走后只需葬在一棵老青松下.无需立牌竖碑,不需要鱼娃为他披麻戴孝.交代了后事之后,老观主便这样平平静静地走了.
停灵一夜,鱼娃尊其嘱咐,亲自挖了墓坑将这位老人殓葬了.方先生陪着他,只在鱼娃撑不住时,帮上一把.堆了坟头后,鱼娃在老观主的墓前跪了许久.待那日头落了山,鱼娃方才磕了三个响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方先生已与他说好,待老观主去后,就带他离开此处.回到临江观中,鱼娃到房中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幺好收拾的,这年岁过得十分清贫,能带上一两件换洗的衣裳,已是最在方无应身边的阮寄真,对他和蔼一笑.引着二人往客栈里头走,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熟稔地问着:“可还是如以前一般”
方无应将阮寄真一拎,拎到了椅子上,摆摆手:“且将那素淡的菜色摆上一些.哦,还有,你这儿的辣豆腐包子不错.晚上灶间备上一些,给我这徒儿做宵夜.”
“好咧先生慢坐.”
虽然那老观主并不要鱼娃为其服丧,但顾忌着阮寄真的心情,方无应并不如往常一般饮酒.叫了许多素淡的菜色,叫弟子多吃一些,自己则一筷子一筷子,吃得漫不经心.
在山间的时光,阮寄真并没有那幺多机会吃上这些.看上去默不作声的,但是咽食物的速度还是够快的.方无应不得不给他盛了碗汤,让他慢一些,没人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