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再看,你那老实,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罢了。你哪里算是牛粪?牛粪能当肥料,你就是个屎壳郎,吃牛粪的。若是你休了娘子,奴敬你,怜你。可你呢?甘愿卖妻求荣,还觉得与有荣焉。勾个柳莺,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傻乎乎的中了套!在外面还要把钱送给烟花娘子,自己家里也不宽裕,却还惦念着给南边卖身的妓子赎身!”
徐道甫脑子里乱成一团,红着脸,瞪着眼,似牛一般喘了会儿气,随即恼羞成怒,骂了些粗话,只管教他们滚出去。流珠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却见徐道甫的娘自老远处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见着流珠,眯着眼认了一番,很是高兴地道:“老三是不是好了?”流珠只点点头,徐大娘走近了些,又见流珠发髻歪乱,面色不愉,徐大娘猜得多半是夫妻吵架,便有几分不悦,拉着她在外头坐下,道:
“夫妻吵架,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无论是不是贵女,不都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架吵起来,你身为娘子,合该先认错的,让着些老三。老三看着不说话,心气儿却是极高的。俺们这家里,只他一个识字。他是站在村里的学堂外边偷学来的,小时候天天说要出人头地,接爹娘去京中享福。俺没瞧错,老三果然出息了。你伺候好他,才是尽了为妻的本分。”
徐大娘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倒是不曾站在流珠这一方说过什么好话,说的都是老三十分不容易,让她多多体谅,又说妾室啊红颜知己啊都是再正常不过,让她千万不要学话本里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流珠面上陪笑,心里却是发冷。
天色渐晚,流珠好不容易送走了徐大娘,这才得以回到自己独住的屋里。
对于徐道甫的所作所为,及那徐大娘的话,香蕊十分气愤,却不再似之前那般激动,几番欲言又止。流珠却没说什么,将香蕊屏退了,一个人坐到了鸾镜之前。她沉默半晌,刚拿起篦子,却自镜中看见屏风后面人影微闪。流珠动作一滞,那人便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官家傅辛。因逆光之故,那人的神情隐在晦暗之中,看不真切。
官家能悄不做声地潜进来,全都要靠这宅院的一处暗门。早先说过,这宅院是前朝大宁夫人与先帝偷情之所。为了来去方便,先帝便巧费心思,在正门与后门等之外,又设了道机关门,门那侧所通向的是一处极为僻静的窄巷。傅辛选这院子赐给徐道甫,那是早有准备。
流珠瞥了眼他,拆了坠在一边的发髻,拿篦子梳发,又用手帕拭去面上花了的妆,心里带气,凉凉地说道:“整日里来儿这里看什么笑话?老老实实当你的陛下,你不爱当,趁早换人。”
顿了顿,她苦笑了下,道:“他怨儿,儿便要怨你。从前刚……从前只想找个太平人家,做优哉游哉的富贵闲人,如今也不知可还有半点可能。儿这心里,什么人也没有了,便有瑞安如意,他们也由奶娘带着,到底不是儿生养的。虽是亲厚,可他们日后,若是知道了儿这些腌臜事,又该怎么看儿?”
傅辛借着窗外灯笼渗进来的星点光亮,走到她后方,拢着她乌发,却是不说话,良久之后,才沉声道:“你这日子过的,半点儿轻松的时候也没有。反正现在奈不了我何,倒不如先尽着自己高兴,对我撒撒娇,撒撒泼,伺候着我。我高兴了,帮你把不如你意的人全给除尽,你的仇人,不就只剩我一个了?”
流珠哂笑,啐了一口,道:“姐夫果然不比少年时候,如今这花言巧语的本领,愈发高超了。你便是我的仇人,还想让我伺候你,倒是想得美。说罢,怎么竟主动来儿这里了?”
傅辛滞了一滞,心中一紧,头一番有些心疼流珠,便道:“今天都快过去了。明日你便是二十五岁。我还以为我贺喜贺得迟了,没迟就好。”
流珠一时恍惚,这才想起来,当年初见之时,她穿越没多久,第一个生日确实是和傅辛一起在外面过的,只不过那生日,其实是现代的阮芸的生日。原主阮流珠的生辰,其实是在寒冬腊月。
傅辛不明缘由,这么多年来,记得竟然一直都是阮芸的生日。而这个生日,穿越多年的流珠,都不过了。便连现代的很多事情,也一并忘了个干净。
她有些发怔,鼻子微酸,连忙整好了发髻,打起精神,边插上珠簪,边扑哧一笑,道:“好,儿要出去过生儿,只是要找个僻静地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