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清那团黑影的轮廓边缘,可这并不妨碍野狼做出判断。【】し
糟糕,搞错人了。这是野狼的第一直觉。
那黑影是个庞然大物,约莫有两米多高。即使被锁链牢牢束缚在地上,隔着厚厚的牢门,但危险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这怎么可能是阿斯蒙蒂斯呢?
在野狼的印象中,阿斯蒙蒂斯还是个软萌可爱的肉团子,抱在怀里连一袋麦粉的重量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这么大一只……一只……
野狼也不知道该在“一只”后面接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一只人类。
所以,这个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野兽,绝对不可能是阿斯蒙蒂斯。
可是,他真的不是阿斯蒙蒂斯吗?
野狼的理性告诉他快走,但他却怎么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脚。
他的脚底似乎突然生了根,深深扎进地板里,连动都无法动一下。甚至,他连自己的眼睛都无法挪开,仿佛着了迷中了魔,呆呆地和那黑影隔窗而望。
最后,野狼终于给自己异常的表现找到了原因。
他认识这双红眼睛。
不,更准确点讲,是他认识这只右眼。
左眼完全无光,彻底隐入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右眼,老天呐,这是阿斯蒙蒂斯的右眼。唯独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红如晶石,中间长着蛇般的竖瞳。
从第一次相遇,野狼就在暗暗惊讶,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矛盾的存在,那么清澈,又那么邪恶。
“阿斯蒙蒂斯?”野狼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牢房静得吓人,四面又是完全密封的石壁,导致他这一声轻唤,竟产生了无数回应,仿佛有成千上万个野狼,在温柔地呼唤着阿斯蒙蒂斯。
牢房里的黑影蓦地浑身一震,继而冰冷的眼神发生了剧烈晃动。
其实,自刚才开始,黑影就一直死死的盯着野狼,像是根本就不认识他似得,冰冷而又充满警惕。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聒噪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这里好无聊,之前的几千年也是这么无聊,怎么你醒来了还是这么无聊,我都快无聊死了,咱们就不能去干点儿有趣的事儿吗。你以前可有趣的多了。”
“你快瞧啊,又有不怕死的人类来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把他们吃掉?我们是红烧呢还是清蒸呢,我比较喜欢把他们丢进火里烤,因为这样才能欣赏到他们死前挣扎的愉快表情。哈哈哈,你也很喜欢的。”
“嗳,你到底记起多少了?龙可是高贵的生物啊,你被他们这么对待,难道就不生气,不愤怒,不想发飙喷火吗?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喷出你的龙焰烧毁这一切啊。别告诉我,你连龙焰也忘了,那可是你的大杀招啊。”
“好无聊啊,无聊无聊无聊。你难道不觉得无聊吗?喂,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找光明老头儿的麻烦?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发的誓言了?话说你现在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喂喂喂!你不要无视我啊,喂喂喂!”
……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你能不能闭嘴!
阿斯蒙蒂斯被脑海里的声音烦得想去撞墙。
这个声音,自从上次斗兽营起,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这声音是谁,但他整天乌拉乌拉聒噪得不行,屡屡把他逼疯。偶尔他的眼前也会出现一些片段式的画面,但大多都是零散的碎片,而且非常短促,看得他莫名其妙。然后这声音又接着吵起来了。
阿斯蒙蒂斯被这个声音烦得受不了,但问题的关键是,不管他怎么尝试,就是没办法把这话唠赶走。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恶劣的寄生虫,赖在他的脑海里撒泼打浑不肯走了。
阿斯蒙蒂斯别无可选,只好不停的忍受他的废话,然后忍啊忍啊忍到极点受不了,最后暴走。
然而,野狼熟悉而又轻柔的呼唤,却仿佛一道来自草原的清风,瞬间吹散了阿斯蒙蒂斯头脑里烦人的声音。
他的世界,第一次,彻底安静下来了。
那声音,竟然闭嘴了!?
阿斯蒙蒂斯顿时浑身一松,紧绷暴躁的神经缓了下来。
然后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野狼!
是野狼!
真的是野狼!
阿斯蒙蒂斯欣喜地朝着野狼直扑过去,但刚一动作,就被铁链牢牢拉了回去。
其实别的位置还能忍受,但锁住他翅膀的铁链,却叫他疼得一声哀嚎。
喉咙又被烫伤没多久,牵扯得连喉咙也疼了起来。
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周围黑漆漆的他看不见,但他总觉得凝固的伤口似乎又裂开。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哀嚎,然后眼巴巴地瞅着野狼,缓缓俯下身去。
那委屈可怜求爱抚的小眼神……
老天!真的是阿斯蒙蒂斯!野狼惊讶地想。
暂且不论他是如何弄成这幅鬼模样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他从牢房里弄出来。
野狼焦急的把手放在牢门上。
这扇牢门由麦夏尔山脉顶尖纯铁打造,厚约十公分,重达三百斤。制造他的工匠曾经夸口,说即使世界毁灭,这扇门也还会存在,所以它的质量可想而知。如果强行用武力攻击的话,那么很可能两三年过去了,野狼还在门外愚公移山。
但事实上,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野狼就把门打开了。
至于为什么?
因为他有钥匙啊。早在搜索牢房之前,他就已经从守卫休息处,获得了钥匙。
还是那句老话,牢房打造的再坚固又如何呢,别忘了,看守它的人才是关键。就算把硬件水平刷到最高,但如果软件质量跟不上的话,那一切也都是白瞎。
钥匙旋转锁眼的声音传了进去,阿斯蒙蒂斯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没有听错!
那扇象征着绝望的牢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摇曳的火光投射进来,在照亮牢房的同时,也将阿斯蒙蒂斯如今的状况,头一次展现在光明之下。
野狼简直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看清对方的刹那间,他的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那不是用简单的“凄惨”二字就能概括的惨状。
因为变龙的过程被强行中断,所以阿斯蒙蒂斯发育不全,身体构造也古怪得很。现在的他既不算人,也不算龙,只能是介乎二者之间的,某种不完全体。
也难怪那么多人管它叫野兽,它现在可不正是一只长相丑陋的怪兽。可是野狼却非常奇怪地不觉得害怕,反而心疼不已。阿斯蒙蒂斯浑身遍布银色鳞片,但那一片漂亮的银色,却布满了箭伤刀伤擦伤,划痕红斑淤青到处都有,看得他鼻子一酸。
更糟糕的是,他的翅膀被贯穿而过,几个铁环穿过他的羽翼,将他的翅骨高高挂起。
而最刺眼的,还是笔直插在他后背上的三根长箭。箭矢几乎整个儿刺进他的身体,只剩一小截尾部在外,雪白的鹅毛已经被血浸染。
野狼认识这三根箭矢。
它们是都城守卫队的队长,奈登斯堪·韦恩的箭。
即使时隔数日,可是当野狼回忆起保罗死时,隔着百米距离呼啸而至的那两箭,依旧心有余悸。
那是隔着数百米距离也能置人于死地的危险之物,但阿斯蒙蒂斯竟然不但中箭,而且一连三根,一根比一根扎得深,一根比一根扎得狠。这大概就是最后将它制服的致命一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