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不急,韩老夫人却急了,在她看来,庶子庶女那都是男人们一时兴起弄出来的玩意儿,又岂能撑起韩家的门户?当下将韩昌屋里两个通房打发了,又悄悄给柳烟下了绝子药,就怕她多有子嗣傍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闹的家宅不宁,又多方延请名医为江氏调理身体。
她做这些事没有瞒着江氏,江氏感念婆婆恩义的同时,又觉十分愧对她,心思反倒重了,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
等到原主十三岁这一年,十一岁的韩泓华在学堂中做出一首脍炙人口的七言绝句,享誉京城,成了人人皆知的神童!
韩家好几代都没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猛然出了一个韩泓华,整个韩府都轰动了,加上江氏的肚子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韩老夫人渐渐的也开始关注起韩昌的庶子庶女来。
庶子庶女的得势,并没有影响到江氏和原主,江氏还是一心一意教导着原主,原主每天要学的东西很多,还要绣嫁妆,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她的婚期已经订了下来,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
不久,韩淑华因病被韩老夫人送到家庙休养,原主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和这个庶妹见面都很少,谈不上什么感情,更谈不上关心,想不到一年后,韩淑华再回来时,韩老夫人竟然突兀的宣布,要韩淑华和原主一起嫁到邹家去,姐妹二人不分嫡庶,只分年龄大小,韩淑华今年才十三岁,根本不能嫁人,所以要将婚期推迟两年,等韩淑华及笄。
凌朝庶妹作为滕妾陪嫁的事并不鲜见,这种滕妾的地位比妾高,主母因故死亡后可以扶做正妻,而妾是不可以的,若是有谁家将妾扶做了正妻,那绝对要成为整个凌朝的笑柄。
庶妹陪嫁正常,可却从来没听说过庶妹和嫡姐一起嫁人,还不分嫡庶的!还要让嫡姐等她两年再嫁人的!这是将她这个嫡女往死里作践!
原主刚满十五岁,虽然在古代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是一直锁在深闺,又一直学着三从四德的礼仪教训,遇到这样的事根本不知所措,只会无声垂泪。
江氏大方温婉,性子和顺,可见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怒了,平生第一次和婆婆、丈夫翻了脸,不想韩老夫人和韩昌只咬死了要韩淑华和原主一起嫁人,不肯跟她透露任何事情,江氏怒极下说要退婚,韩老夫人和韩昌竟也要咬死了不答应。
江氏只是个弱女子,娘家又在千里之外,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出嫁从夫,这一番争执已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婆婆和丈夫不让步,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氏搂着年幼柔弱的女儿哭断了肝肠,韩老夫人和韩昌那边却连一个安抚、问候的婆子都没遣,让原主单纯懵懂的心头一次生出世情凉薄之感。
从那之后,江氏就将原主迁到了自己的院子,命人锁了院门,设了小厨房,只留了一个角门,供采买的奴婢出入,她依旧尽心的教导女儿,更多的时间却用来念经拜佛,将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
两年的时间在江氏的幽居中很快过去,韩府众人开始忙活起了两位小姐的大婚,江氏命人打开了院门,自己虽然不插手,却也没有阻止韩老夫人为原主置办嫁妆。
在原主大喜之日的前一天,她谆谆教诲了一番原主要照顾、保护好自己,然后遣退了所有奴婢,在凌晨时分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吊死在闺房中——
第二天,江氏冰冷僵硬的尸体被发现,韩家的喜事变丧事,虽然韩老夫人竭力掩盖,江氏真正的死因却还是传了出去,邹家背信弃义,韩家威逼嫡女的恶名传的沸沸扬扬,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家都得到了消息,写来了信责问事情真相,并说马上会派家中子弟来京。
这时候,原主的乳母将江氏生前嘱咐她保管的一个小匣子交给了原主,最上面是一封书信,在信中江氏殷殷嘱咐原主在她死后不必悲伤,让她等三年母丧结束后,再相机而动,如果事情还是没有转机,宁愿剃发修行,也强于陷于污沼任人欺辱。
为母则强,江氏柔弱顺从了一辈子,最后却为了女儿的幸福,用自己的生命为女儿争取了三年时间,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她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女儿何为气节,何为风骨,何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然而她不知道,在绝对的强权和利益面前,她这样的牺牲,并没有为女儿带来幸福,反倒成了女儿的催命符。
江氏的自尽和她自尽的原因让原主心如死灰,自责和怨恨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然而,她却知道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她没有等三年后,看过信后就对韩老夫人说自己愿带发修行,以求母亲来世平安喜乐。
韩老夫人自然不会允许,狠狠责骂了原主一番,原主垂头听着,不辩解,却绝不同意改变自己的想法,韩老夫人又劝又骂的说了半天,见她无动于衷,只好先放她回去,想着小孩子家不长性,现在是太过悲痛才会走了偏路,日后自然就自己想通了。
原主回了房,一直闭目诵经到深夜,等她睁开眼睛竟发现她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剑眉长目,面目英俊,正是她的未婚夫邹遂良,她十四岁那年,江氏曾想方设法让她偷偷瞧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特别是韩淑华的事后,她早已将这张她曾偷偷爱慕过的俊俏容颜忘到了脑后,乍一看到邹遂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的闺房中,原主惊讶下半晌才认出了他。
“听说你要带发修行,终生不嫁?”
低沉的男声在房间中突兀响起,原主突然反应过来,母亲的死,眼前这个人至少要负一半责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