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宫变的那夜,淳于祈就晓得李惟元给他下了一个套子,只怕后面等谢蕴在朝中站稳脚跟之后就不会再容下他。
而果然,谢蕴慢慢的掌握了朝中大权,再不需忌惮任何人的时候,他就开始找着各种名目,逐渐的祛除宫变那夜在先帝寝宫的所有人。
淳于祈就知道,他是时候该走了。
索性前些年他被李惟元一刀扎在了肺上,这些年一直咳嗽不断,朝中众臣,包括谢蕴都是知道的。
李惟元会死遁,他自然也会。
待部署好了一切,离开京城的那日,他心中一点留恋都没有。
正值秋日,芦苇蓬蒿,秋水长天。潇潇一壶酒,按辔徐行,秋风徐来,竟是比什么都好。
淳于祈去了很多地方,领略了各地不同山川河流的美。
他年少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伯父在各地游走。他知道他的伯父表面上是游山玩水,但实际上他是在寻找他心中心爱的女子。而现在,淳于祈不知道他到底在寻找什么。
他心爱的女子已经跟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了,想必现在过的也很幸福,就算他寻到了她,又能如何呢?
实际上,在京城的时候,他曾经下令让人暗中各处寻找李惟元和林菀的踪迹,整整找寻了三年,长青过来报告,说是寻到了林姑娘的下落。
那个时候他心中是紧张又激动的,胸腔中的一颗心在砰砰的乱跳。但就在长青正要说出林菀的下落时,他忽然就抬手,止住了长青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件事,你只当没有听到,也往后再不必同我说。”
说完这句话后,他在长青诧异的目光中,转身就走了。
若知道了林菀的下落,他怕他会忍不住的就去找她,到时看着她和李惟元恩爱,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将她抢回来,然后一辈子将她囚禁在他身边。
与其到时三个人都痛苦,还不如一直他一个人痛苦。
寂静的夜里,他就想着林菀以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味着。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然后手抵在唇边,低低的咳嗽着。
他的咳嗽总是不见好,且越来越频繁。
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甜蜜,也是这样的痛苦。而日日朝中的大事也在嗟磨在他原就不好的身体。
不过现在好了,抛却了朝中的那些事,总算是一身轻松了。
他并没有在哪个地方定居,而是如同淳于德当年一样,走遍了各处的山山水水。
其实他心中也是存了想要遇到林菀的心思的。
走过千山万水,若偶然与她于某一处相逢了,到时会如何呢?
每当想起那样的场面时,淳于祈止不住的就会唇角弯起。
后来他到了杭州府,游览西湖的时候,见湖边有一处不高的山,就兴致颇高的爬了上去。
爬得累了,就找了个阴凉的树底下坐了。
丛林掩映中有一处民居,粉墙黛瓦,可以看到围墙内栽了一丛翠竹。
倒是个雅致的人家。
淳于祈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又看着周遭的景致。
而这时候,他忽然就看到有一个人从墙头上爬了出来。
是个小姑娘,八、九岁的模样,白衣绿裙,恍惚间便是个林中的小仙女一般。
待淳于祈看清这个小姑娘的相貌时,不由的就心中一震,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跟林菀生的竟然有七八分的相像。
她这是……
淳于祈转头看长青。长青在他询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她果然就住在这里!甚至现在他与她只有一墙之隔而已。
淳于祈刹那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起来一般,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
他很想立时就冲过去与林菀相见,但他还是竭力的忍住了。
他对着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眉宇间是和善的笑,语气极柔和:“小姑娘,你来。”
那小姑娘显然是个不怕人的。而且淳于祈的相貌生的实在是清雅出尘,看着倒像个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
那个小姑娘看了他一会,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就走了过来,站在离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歪着头问他:“你是神仙吗?”
淳于祈笑:“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个过路人。”
“哦。”那小姑娘听了,有些意兴阑珊的说着,“我还以为你是神仙呢。”
淳于祈笑着哄她:“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也以为你是个小仙女。”
小姑娘一听,果然就高兴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的。
她这个样子,更加的像林菀了。
淳于祈的声音止不住的就越发的柔和了下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笑着说道:“我叫安安。”
“安安?健康平安。”淳于祈微笑,“你娘一定很喜欢你。”
安安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个你可就说错了,我觉得我爹比我娘更喜欢我。”
“为什么这样说?”淳于祈微笑着套她的话,“都说是严父慈母。这天底下,总归是母亲对子女更好一点的。”“不,不,”安安却反驳着,“我觉得是应该是严母慈父。你像每次我爬树掏鸟窝的时候,或是将墨汁儿倒到我娘养睡莲的那口缸里,又或是拿了毛毛虫去将弟弟吓哭的时候
,我娘就总是会凶我,但我爹就总会护着我。”也许是跟淳于祈聊天聊的高兴了,安安又接着往下说,不过神情却颇有几分苦恼的样子:“每次我做了什么让我娘不高兴的事,我娘凶我的时候,我就往我爹的身后躲。但
是我爹实在是个没用的人,我娘真凶起我来的时候,见我爹替我求情,我娘便会连他一块儿也凶,我爹也只有唯唯诺诺说好话讨我娘欢心的份,一点儿用也没有。”
淳于祈想到李惟元在林菀面前唯唯诺诺,说好话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想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