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云坚定道。
疏影慢慢回头,看着眼前这约莫只有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儿,像是忽而来了兴趣,于是他将脸朝前一凑,紧盯着云的眼睛,慢慢道,“如果我偏要买呢?”
“那就卖了。”话说之人是正从楼阶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的墨隐,“不分神妖,踏入我这画坊的便是客,只是我的画贵得很,你可带够了银子?”
墨隐眼含笑意,挑着眉毛看向疏影,发觉眼前这人明明是妖,且并非一般的妖物,法力说不准还在自己之上,但他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妖气全全掩藏了起来,让他一丝一毫都觉察不到。
疏影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默默地随他而笑。
“子笛,好久不见,你可想念疏影这个旧友?”
墨隐微微蹙眉,手掌下意识地抚着腰间的那壶记忆之酒,略微思量片刻,才淡淡一笑,“唔,记得你记得你,不,是想念你,”他语气轻轻一转,继而笑眯眯道,“自然是想念你的……银子啊。”
“子笛,你当真忘记了?你的骨笛呢?啧啧,可惜啊可惜。”疏影佯装一脸惋惜地试探着,目光一瞥,望见有个小女孩藏在楼阁里,正眨着眼睛偷偷地朝这里瞧,他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一丝不甘心,沉声道,“竟又是你先找到了她。”
墨隐背过身,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不咸不淡道:“阁下认差人了,在下乃是这坊子里的老板,可不是什么子笛,更没有什么笛子。共七十两银子,小云,将这些画包好,收钱。”
疏影笑得深不可测,他将一大包银锭子放置桌案上,也没去接那些画儿,只卷起一阵妖异的紫风,便转瞬不见。
墨隐抬眼望了望外面停着的那顶极为华贵的轿子,叹道,“妖孽一旦有了钱,真不是一般的奢侈啊……连轿子都不要,就这么走了。”他说着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愣着的梅小小,奇道:“诶,你家少爷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梅小小自袖中摸出一把镶了金边的华美折扇,递到墨隐面前,“给你。”
墨隐见罢,一脸玩味地瞧着她,忍俊不禁。
梅小小见他一直不接,禁不住有些疑惑,“你总瞧我干嘛,这扇子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了?”
墨隐打趣道:“我随口一句玩笑你便当真,那我若是让你还我一命,你可还会照办?”
她沉吟许久,不再发话。
“这金边折扇不适合我,你拿回去罢。”
梅小小握着金扇子的手指突然有些发僵,“你不要金扇子,那要什么?”
“你一定要为我做些什么才肯甘心?”墨隐含笑问。
她眼神飘渺,“我不想欠你。”
“唔。”墨隐转目望向门外巷子里稀稀疏疏的阳光,终慢慢开口道,“那我要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可伤人性命,你能做到么?”
她果真开始迟疑。
“算了,你走吧。”墨隐挥挥手。
她挥扇卷起一阵清香飞花,隐去了身形。临走之前,丢给墨隐一句话:“留心阁楼上正在看着你的那个小女孩儿。”
墨隐回头,正看见了阁楼上一脸惊恐的小花隐。
“师父师父!”花隐大声呼唤着墨隐。
墨隐眉心微蹙,瞬间移身到了花隐面前,蹲□子,温柔道,“小花隐,怎么了?”
“师父,我的手心长出了这个。”花隐将自己的小手摊开给墨隐看,只见她的手心生出了一朵紫色的,极其妖艳的小花。
墨隐不由惊心——是妖花,妖族的象征。
有这朵妖花的人,就说明她的性命时时刻刻掌握在妖族王者的手中,这样说来,这疏影就算不是妖王,也是妖子,否则无法逼显出花隐手中的妖花。
“疏影……”墨隐皱眉,压低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名字。
而他也不能贸然去杀疏影,疏影是种下这朵花的主人,他若死了,花隐也要随之白白丧命。
这倒真是给墨隐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小花隐,今天是你的生日,对罢?”墨隐拉起她的手,温柔地安慰着她,“你方才说想去哪儿玩来着?”
“师父,为什么我的手心会生出花来呢?”花隐终究放心不下,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墨隐想了想,道,“小花隐,你信不信我?”
花隐坚定不移地点头,“虽然师父骗过我,但师父对我最好,我相信师父。”
而后墨隐笑了,拍拍她的脸蛋,温和道,“那就是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走,去院子里看看你喜欢的小黄花开了没,然后咱们去野地里捉蝴蝶,等以后生意不忙了,师父就带你去各地游山玩水。”
“真的啊?太好了!”花隐嘻嘻地笑着,跟在墨隐身后走。
经过云身边,听云大喊一声“早点儿回来啊”,于是花隐又调皮地扭过头去,朝着云猛做鬼脸,然后挥挥手,算是告别了。
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墨隐哥既认识神仙,又结识妖魅,还救过一个女天师,而他就被他们如此硬生生地夹在了正邪之间——
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雪中香-2
[二]
暮春过了,夏日转眼就到。
知了趴在树上一个劲儿地叫嚣,惹得人心烦意乱。
赶上天气炎热的时候,客家少,画坊子就比较清闲,当然——是指除去花隐之外,剩下的那两个人比较清闲。
这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花隐歪着小脑袋,仔仔细细地想了半天,终于十分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江之永矣……师父,想不起来啦。”
“接着想,想不起来就不许吃饭。”墨隐的眼睛瞟也不瞟花隐一眼,随口说了这句,就转过头拍了拍云的肩膀,一边悠哉地喝着茶,一边笑眯眯地说:“诶,小云啊,今日的午饭添一只烧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