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听得出来,韩掌柜说这话并不是要一口回绝,而是考校的意思。 ≥ 虽口称“徐掌柜和小兄弟”,眼睛却是一直望着她的。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除去丝丝笑意,并未染带其他情绪,却能够看穿人心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个儿的真实身份早已被他洞悉,只是出于尊重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未曾点破罢了。
关于这桩生意的事儿,她仔细盘算了不是一日两日,一个人跟韩掌柜谈起来也不怵。
之所以叫上旺财,一来是因为她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份,不能表现得太成熟太惹眼了;二来是以防万一,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个看似儒雅有礼的韩掌柜会不会欺负小孩子,看过她的东西偷学了那份巧思,一文钱不给就将她打了?
再者,她也着实不太了解生意上的事儿,有个懂行的陪着总好过一个人乱打乱撞。
眼下看来,这位韩掌柜委实是位君子,又似乎对她抱有期待的样子,那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略一思量,便开口道:“韩掌柜买的是巧思,我们卖的也是巧思。
今日是海洋风,明日可以是森林风,后日可以是山水田园风;春日有百花争艳,夏日有虫鱼鸟兽,秋日有丰收盛景,冬日有雪色寒梅;清明有雨寄哀思,端午有舟粽之情,中秋有月圆桂飘香,重阳有茱萸菊花酒,过年有红联鸣竹除旧岁,元宵节有莲舟花灯满城郭……
您何以认为做完这批东西,我们就江郎才尽,再做不出其他风格的东西了呢?
只要我们有心,只要韩掌柜有诚意,这份生意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沐兰平日里很少说话,便是到了布庄,也多是跟云翠和两个孩子亲近。旺财没料到她口才这般了得,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似的,张嘴就是一大串儿,心下惊讶得不得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唯恐一露怯,便拖了她后腿,谈砸了买卖。
韩掌柜也有些吃惊,可不仅仅因为她的口才,还因为她不再藏拙,大有坦诚相见的意思。把须子捋一捋,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那么小兄弟又何以认为,你所能想到的东西,在下铺子里的图师匠人想不出呢?”
“既想得出,韩掌柜又何必赶在开业之前,满大街去搜寻新奇的点子呢?”沐兰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见韩掌柜含笑不答,便接着说道,“我相信韩掌柜铺子里的图师匠人都是一流的,然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往往是因为身在此山中。
并不是说他们短视,而是技艺精了,眼界高了,所见所闻所感都跟普通人不一样了。而韩掌柜要招揽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最能打动他们的也正是普通的东西。
韩掌柜不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瞧上我篮子里的‘粗陋’之物吗?我们这种乡野粗人就地取材、信手拈来的东西,在你们这些行家眼中便是巧思,便是新奇有趣的,经过你们润色升华,弃糟粕取精髓,就有可能成为不朽的佳作。
韩掌柜真正想要的,不就是那一点子能够打破框框的精髓吗?而我们正是跳出矩框的那一类人,多的是不拘一格的奇趣点子。”
韩掌柜凝视着她,眸色深了一深,随即朗笑出声,“小兄弟年纪轻轻,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不俗的见解,着实令韩某人钦佩。
既然小兄弟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在下若再在推脱延诿便小人了。在下愿与小兄弟订下君子之约,日后不论何时,不限数量,只要小兄弟拿得出巧思,‘多宝轩’一经采纳,必以高价相购。
至于价钱,便跟此番一样,等到采纳之时,估算过后再行定夺。在下四海经商,诚信为本,自不会亏待了小兄弟。
小兄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