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琢磨着怎么把被窄裙包裹住的双腿跨过摩托车后座,露出满面难色。 “小南,顺便帮我买瓶酸梅汁,乌梅做的那一种。”镇魂不失时机地提醒。 沂南闻言咬咬牙,猛然将一条腿跨过车座,捕梦相信他听见了衣物针脚挣开的小小噼啪声。 镇魂和捕梦带着非夫人开车上了公路。因为高速公路的开辟,入夜后这条旧道上几乎没有车辆往来。他们向南走了大约半小时,爱纹骑着她的机车在前面带路。在这半个小时里,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爱纹放慢速度,与他们并行。她打开挡风面罩,对他们大声喊道:“翻过这个小坡就到了。” 车子刚开上坡。 之三 本日妖闻 xii
检查团一行刚刚离开档案室,管理员便虚弱地后退了几步,整个布满鳞片与细毛的椭圆形身体靠着借阅柜台缓缓下滑,终于仰天倒在了地上。它的六只胸足各自蜷缩在一起,猛烈颤抖着,看起来很像它的远方亲戚蟑螂。
“老蠹,你还好吧?”坐在阅览桌一角的银发年轻男子丢开手中的,步履轻快地跑到这只足有一人高的巨型蠹虫身边蹲下,伸手拍拍它暴露在外的腹部。
老蠹虫短促尖锐地叫了一声,风讯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荨麻大衣,大概是衣料上的纤维刺着了它。他本来应当感到抱歉才是,但他很高兴这一刺终于令老蠹虫那三对毛茸茸的细腿停止了神经质的抽搐。
“你等等……”风讯说着跳起来跑到某个书架前,迅速浏览后,他取下一大卷羊皮纸,回到巨型蠹虫的身边。“吃点东西怎么样?你看,《中世纪女巫审判记录英国卷》,虽然还没正式过期,我想偷偷吃那么一两页应该没关系……”
老蠹虫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触角,张开它强壮的下颚哀号道:“我没有食欲……一想到那个气味,我就快要休克了!”
银发青年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没药、乳香、桂皮、丁香、白松香、肉豆蔻,一般来说,这些香料能够令人感到愉悦。然而,对于蠹虫来说,这些防腐香料的气味之恐怖程度远远超过沙林毒气,因此人类才将它们涂抹在木乃伊上,用以保持肉体不朽。一百五十余年前总公司检查团的那次到访,据老蠹说,已经严重损害了它的身心健康,这可能是事实,不过据公司上下的观察,它的食欲始终如一。风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古老文献,尘灰和碎屑从纸卷中簌簌抖落。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他继续劝诱道:“金黄酥脆的羊皮纸哦,希腊手工制作。”
老蠹虫静了一秒钟,稍稍挪开蒙着自己双眼的第一对胸足。
“哦,孩子,感谢你的好意,可是你看错我了。”老蠹虫一面说着,一面不动声色地用剩余的两对胸足牢牢抓住了羊皮纸卷。“我可不是那种监守自盗的人,我吃的都是按照规定可以销毁的过期档案……”
身材高大的银发青年耸耸肩:“好吧,随便。我得去东术二科找八歧了。”他起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老蠹躺在地板上,抬高四脚端详着那卷羊皮纸,虽然模样还有些虚弱,表情已是满心欢喜。它慢慢地伸出空闲的两只脚,同时机警地张望了一下无人的室内,从那份珍贵的古代文献撕下一小角。经过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一天,是该用一点可爱的零食来安慰自己了……它刚陶醉地把纸片刚送进两片下颚之间咀嚼,档案室的铁门又被推开了。老蠹虫吃了一惊,呛咳起来。
风讯探身进来,晶亮的深绿眼睛含着笑意。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不等老蠹辩驳,他已经抓起刚才丢在阅览桌上的那本《楚辞》,风一样又卷了出去。
风讯的年纪尚不足两百岁,在长缨保险相叶市特别部工作已达110年之久,是外籍雇员中的元老之一。当然从外表上看,他还只是个高大英俊的银发碧眼青年而已。据说,在作为正常人类度过的前18年人生中,他曾是北欧某王国的王子之一,因为不幸中了后母的恶毒诅咒,与十位兄弟一同被化为信天翁,只有夜间才能回复人形。最年幼的公主为了救回他们,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昼夜用荨麻为他们编织外衣,终于救回了哥哥们。某一天,有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见这十一只信天翁从天空中飞过,于是他向空气和海洋的精灵打听它们的故事,并将它用纸笔记叙下来。
童话的结局不外如是,国王娶了公主,还有一帮王子大舅子,永远幸福快乐。童话作家的笔有一种无可比拟的魔力,经过他的笔,一切便不再衰老,在时光无情的流逝中,唯有这些故事与人物像宝石雕琢的花朵一般永不凋谢。然而这位作家的叙述也不是没有缺憾的:首先,他的近视造就了一个美丽的错误,将信天翁王子误认为天鹅王子;其次,十一位王子其实并没有就此完全摆脱后母的诅咒,在白昼,他们依然得穿着妹妹编织的荨麻大衣,才能够维持人形。至于王子中的某一位是如何辗转来到相叶市为保险公司工作,甚至伪造身份混入当地某大学,修读情报学硕士研究生课程——这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当然童话中不会再予记载。
无论如何,经过漫长的游历,抛弃了他那长达42个音节的异国皇族姓名,这位信天翁王子终于在遥远的东方大陆港口城市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与挑战。譬如说上班时间穿鼻环,梳莫希干发型,到ktv唱rap歌曲,与部长争论加班费的标准,又譬如说,选修中国古典文学,被教授要求交出一万字的关于《九歌》的小论文。
“八歧,你们帮帮我啦……”王子殿下抱着驾临东方术法二科,就是为了这篇论文。
八歧烦恼地抬起右手,轮流搓揉八颗脑袋的太阳穴:“我们也是外籍员工好不好,你怎么不去问一科那些道士们呢?”
风讯苦恼地说:“他们都去三清山开道教年会了啦。你们是日本来的,多少认识一点汉字啊……”
八颗脑袋同时叹了口气,很显然这就是屈服的标志。八歧拿过风讯手中的《楚辞》,一手托着一颗脑袋,开始讲解。“九歌呢,是楚辞中的一组,分别歌颂九位神灵。哪一章你不懂?”
风讯怯怯地指指“湘夫人”一章。
八歧摇晃着她的八道脖颈,像一棵春天的树在摇晃它丰盈的枝条。“这是以湘水的男性神袛湘君的口吻来叙述他的爱人湘夫人,也就是湘水的女神。你念我听听。”
北欧王子皱着眉头,一字一字结结巴巴地读道:“帝子降兮北渚,目吵吵兮愁予……”
“是眇眇啦!就是模糊不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