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学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要啊。而且,非非陪了我这么多年,我绝对不会把她输给别人的。”
玳瑁猫原先只是安静地坐在车座上,这时候温柔低哑地叫了一声,跳下来蹭着阿学的小腿,杏核眼幸福地眯成月牙形。
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情绪如毒气一般从车间的另一端扩散过来,捕梦侧头向那边看去。爱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非夫人,显然是听见了他们刚才的谈话。那种眼神明亮而冷淡,完全不像是一个爱猫爱到要为此夜半赌命飚车的年轻女孩。但那眼神转瞬即逝。下一秒钟,爱纹伸出手指抹掉脸上的一颗饭粒,再度埋头吃了起来。
镇魂拖过另一个废轮胎,在爱纹身边坐下,沂南怯怯地跟了过来。
“你在吃醋吗?”镇魂毫无预兆地问道。
爱纹的筷子忽然静止在空中。她拧起眉毛注视镇魂,眼里明明白白闪烁着怒火。
但镇魂不是那种会被一个眼神吓退的女人,简单地说,她从来不知好歹,抛出一个尴尬的问题之后,永远不惮于乘胜追击再问第二个。“你在跟猫吃醋吗?”
爱纹瞪着镇魂,沉默不语。
“基本上我是理解你啦。”镇魂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是你要知道,那并不仅仅是那只猫的问题。如果不是他的这里在改变”,她用手掌拍拍自己的心口,“你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英姿飒爽的少女眼中,骤然闪烁起一点明亮的神采,声音变得嘶哑。“你知道那只猫?”
之三 本日妖闻 vii
如同从深海渐渐上浮,男子的意识逐渐挣脱了黑暗的桎梏,重新感觉到肉体的存在。背后全是冷腻的汗,手脚虚软无力。他稍稍睁开眼睛,看见几个浅蓝的人影围绕着他。这是什么地方呢……到处反射着亮晃晃的不锈钢光芒。叮地一声轻响,轻微的超重感令他眩晕。
啊……对了,是电梯。他明白过来,他现在是躺在担架上。
电梯门左右滑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向外走去,他看着天花板上纵横的水泥梁柱与管道,认出这里是长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有人注意到他已经恢复了意识,弯下身来附在他耳边喊道:“先生,你刚才在70楼的楼梯上昏倒了,我们现在立刻送你去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发生了什么事……我昏倒了,为什么?70楼的楼梯?男子搜索着记忆,却一无所获。
惶乱中,他听见一辆车子平缓驶入,转弯,停下的声音,于是茫然转动头部,看见了那辆香槟色的加长豪华房车。那辆车正在进入救护车旁的空闲车位,线条流畅倨傲的车头距他的眼睛只有两米之遥,引擎盖上竖立着奇特的小小标志。那是一朵惟妙惟肖的精巧黄金蔷薇,花叶上还伏着一只翅翼半开的黄金蜜蜂,就像是还来不及飞起来,便被人浸入熔化的液态足金内一般。
那辆车的车门开了。随着主人下车的动作,一片长大的黑袍裾飘垂到地面上。那想必曾经是极其华贵的织物,经过漫长岁月洗濯,呈现出阴霾的冬夜天空的颜色,一种没有光泽的、柔软而阴森的黑色,从头至脚地掩盖着连帽长袍里的形体——如果那里面真的还有形体的话。
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脊背。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万事万物都失去了色彩与声音。在记忆深处,仿佛有某一个时候,他也曾经体验过这样黑暗窒息的恐惧,但是那记忆被一堵冷而厚实的墙遮蔽起来,他胆怯地在脑海中探索着,却无论如何不能想起那究竟是怎样的恐惧。
“哦,基奥普斯,你把他吓着了。”一个带点异国口音的女声用英文这样说着。声音的主人随即仪态优雅地下了车,款款走向那个披着黑袍的身影。黑袍波动了一阵,可能这就是他表示愤怒或不屑的方式。
随车医生正指挥护士和见习生们把担架上的男子往救护车里送,然而男子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新下车的这个人。她看起来正常多了,他想。她身材美好,穿着白地黑圆点连身真丝洋装,从发际线到脖颈都用违反季节的厚呢子披巾严密包裹起来,一副巨大的墨镜遮盖了双眼,令人联想起歌剧女伶或者好莱坞明星之类的形象。
接着下车的第三个人看起来还要正常。那是个圆脸盘、好气色的红头发中年男人,像某些君主立宪制国家的国王一样,身着剪裁保守的三件式西装和织有家纹的阔领带,虽然一望即知价格不菲,色彩的单调程度却堪比老祖母的袜子,左手还戴着一只大得出奇的白色丝质手套。
“我只见过一个人这么戴手套,那就是刚出道的麦可·杰克逊。”一名护士这样评论,立刻招来了随车医生责备的一眼。男子神思昏乱地被推入了救护车。还有人陆续从房车上下来,但是他已经看不见了。
随着救护车厢后门砰然合上的震动,几瓣破碎的黄豆从男子衣服的褶皱里落了下来。
目送救护车亮起顶灯,鸣着笛冲出停车场之后,裹着头巾的女子婀娜走到八号电梯前,涂有淡金色指甲油的美丽手指毫不迟疑地按上了那个小小的海螺状浮雕。电梯门静静打开,内部指令板上,唯一的楼层按键赫然入目:71。
之三 本日妖闻 viii
2005年8月2日,午后二时正,长缨保险相叶市分公司特别事务及特别理赔部。近百米长的走廊上,各个办公室门内探出形形色色数十个之多的人头与兽头,却完全一派死寂。
部长双手提了提裤腿,小心翼翼蹲下,注意着不要在衣料上留下不雅的折痕。他屏气凝神地观察着眼前的垃圾筒。它看起来不像别的,就像个正常的、安静的廉价不锈钢垃圾筒。据说驯服野兽的第一要诀就是要与其保持视线接触,经过长达三十秒钟的注视,部长终于确认这个顽劣的垃圾筒已被彻底驯服,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很好,半小时前还混乱一团的走廊内,现在已看不见任何垃圾、污水、蝙蝠粪便或是西洋盔甲蹭到白墙上的斑斑锈绿。一切看来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