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秋,忠烈伯府的那个。”
“……”房里慢慢漫开了酒香,桌子中央点了灯,摇曳的烛光在彼此的面孔上跳跃。宁怀璟同样定定地看着他。漫长得有些不寻常的沉寂过后,玩世不恭的小侯爷学着他的模样收拾起所有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回京城我就去春风得意楼边的药堂等他,他总是上那儿去抓药。”
“我听说,他成亲了。”宁怀瑄的话语依旧是迟疑的,神色间的迷茫愈发显露。
“嗯。”
“你喜欢他?”他问得很轻,态度小心翼翼得让人觉得有些过分的谨慎。
宁怀璟从他手里拿过酒瓶,仰头满满了灌一口,酒液冲出嘴角滴落到衣襟上,胸膛口倏然惊起几星冰冷,脸上却因强烈的后劲而火烧般铺开两抹酡红:“嗯,我喜欢他。”
“呵……”没有如意料中那般惊讶慌张的表情,宁怀瑄只是笑着向他伸手想要讨回自己的酒。
这笑容起得莫名,以为会招来一通呵斥的宁怀璟不解地望着他,他固执地伸长手臂,嘴角维持着上翘的弧度,眼中盛满悲哀:“人们都说你不如我,在这事上,却是我不如你。”
“你有什么不如我的?”
直觉有些不对劲,宁怀璟起身去为他找酒杯,一回头,怀瑄倒提着空空的酒瓶正冲他露出一口白牙。索性把酒杯再放回去,从柜子里摸出坛私藏的好酒抛给他,一直以一副“皇家精英”面孔示人的男人抱着酒坛笑得像个孩子。
“小如怀孕了。”宁怀瑄说。
“我知道,恭喜。”宁怀璟另提了一壶酒,取了小酒盅,坐在他面前等着下文。
“我对不起她。”
宁怀璟垂下眼:“你待她很好。”
“我也对不起静蓉。”
宁怀璟不说话了,对面的男人明明满脸通红,眼神却是清醒的,清澈得能倒映出宁怀璟凝重的面容。
“小如是学馆夫子的女儿。那时候,我跟着忠安侯家的怀琦他们去学馆瞧新鲜……她来给她哥送书,她爹不许她抛头露面,她寻着借口去学馆偷听……呵呵,也是小孩儿心性……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那张笑脸,桃花似的……”
宁怀璟静静地听,他忽然转过脸来问:“你和徐客秋呢?怎么遇上的?”
宁怀璟歪头想了想,于是也跟着笑了:“他那时的脸……白得跟鬼似的,我差点没吓趴下。”
男人笑了两声,低头喝了口酒,又陷进了回忆里:“我喜欢她,却不能娶她。和楚家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毁不得,也毁不起,世世代代的交情不说,在朝里,楚家失不了我们,我们也离不得楚家,婚事哪里由得我来做主……我以为我成亲后她也会找户人家嫁了,没想到她却一直没出阁……我偷偷托人去看她,她说她喜欢我,今生今世就守着我一个人……”
宁怀瑄的眼睛湿了,眼角红了一圈:“还有静蓉,我想过,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可我还是负了她……那天她跟爹娘说,想让小如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不知道……她是个好女人,光是小如这件事就足以让我愧对她一生……除了给她所有我能给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眼前的这个大哥太过陌生,宁怀璟发觉,自己竟然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恍惚中生出几许不真实感。
宁怀瑄似乎也察觉到了,抬起头对着他自嘲地笑:“我喜欢小如,我想给她最好的,可是不行,最好的要留给静蓉,因为我对不起她。我想像个男人、像个丈夫那样好好补偿静蓉,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喜欢小如。这就是我的齐人之福,呵……”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临走时拍了拍宁怀璟的肩:“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说这些话的人。”
这是这道自己如何也赶不上的挺拔背影第一次回过头来看他,明明做了二十年亲兄弟却是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仿佛永远都需要仰视的兄长居然也会喝醉也会苦恼也会悲伤。宁怀璟用拳头碰了碰他的肩:“下次如果有事,或许我也可以找你说说。”
从进屋以来,一直皱着眉头的男人头一回露出真心的笑容,临走时,他问宁怀璟:“想清楚了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宁怀璟张口要回答的时候,他却挥挥手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走了。宁怀璟知道,明天的宁怀瑄必定还是带着一脸即将为人父的灿烂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那么仪表堂堂、出类拔萃、光耀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