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没词儿了,撇着嘴角强撑着再教训几句:“人家待你好是因为你姓宁,别给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再敢胡天胡地地乱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小侯爷忙不迭点头,说:“父亲,儿子明白。”
看着儿子微微有些驼背的背影,老侯爷开始有些怀念当年那个敢摔门敢顶嘴敢气势汹汹跟自己叫板的“小畜生”,蓦然几分惆怅。
宁怀璟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人们却又说不上来,懂事了些,虽然言语进退间还有些刺人;上进了些,虽然他那点本事离“股肱栋梁”四个字还差得很远很远;收敛了些,虽然京城里“小侯爷要纳春风得意楼小桃姑娘做妾”的传闻还是闹得风风雨雨。
老侯爷私下里偷偷去问人,都是和宁怀璟一块儿办差的:“小犬管教不严,没给您捅什么篓子吧?”
一连问了几个,人人异口同声:“老侯爷您福泽深厚呐,大公子自不必说,小公子一表人才,办事也妥当,再磨练些时日,我们也得被他给比下去。”
老侯爷回来转述给老王妃听:“怎么无端端地就这么变了呢?”
翻来覆去大半夜,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隐隐听到些风声,又想起当年崔家那个号称中了状元就要娶青楼女子进门的崔铭旭,莫非他也这么打算?赶忙把宁怀璟召到跟前,老侯爷咳嗽两声,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人说,你要纳妾?春风得意楼里的姑娘?”
宁怀璟眼不动手不颤,慢条斯理抿口茶:“嗯,原先是这么打算过。”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老两口面面相觑,心里头反而踏实多了。老王妃点点头:“虽说是个青楼女子,反正不是正室,只要是清白姑娘,品性端正,你要收,爹娘也不拦你。”
天下太平就好,家和万事兴。暗地里默默念叨几遍。同儿子猫捉老鼠般斗了这么多年,老侯爷头一次如此干脆地让步。
“呵……”宁怀璟放下茶盅,站起身,笑得有些奸猾,“她没答应。”
小桃姑娘说了,你又不喜欢我,我嫁给你有个什么意思?
两手叉腰,眼睛瞪得那么圆,泼辣得像只朝天椒。
小侯爷看着她的脸,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可是客秋喜欢你。”不能把客秋娶进门,就想把客秋喜欢的她留在身边。
小桃姑娘说:“呸!我就是你们俩在人前的一个幌子,别当本姑娘看不出来。”
目瞪口呆的宁怀璟猛然间又想哭了:“徐客秋走了,怎么连你也变了?”当年徐客秋怀里那个温柔又娇羞的小桃呢?
小桃姑娘挥着扇子指他的脸:“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我是徐公子我也不跟你。到时候,是给你做媳妇呀还是给你当妈呀?”
这场景,宁怀璟现今想起来仍觉得丢脸。回过神来瞧着父母惊疑不定的神色,宁怀璟站直了身,正色道:“既然二老都在,我也有些话想说……”
“我不打算娶媳妇了。”
老侯爷两手一握拳,一口气没回上来。
宁怀璟没有停,滔滔不绝地迳自往下说:“是儿子不孝,儿子愧对列祖列宗。不过家里还有大哥,新过门的嫂子已经有身孕了,不愁将来没有香火继承,二老只管含饴弄孙,不必太挂心。儿子从前没少惹麻烦,叫二老烦心不少,这回就让儿子再任性最后一次。”
他说完就再不开口,脸上一直绷着。
老侯爷忽然想到,小时候,被自己用长刀刀柄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张倔强的脸。这个儿子啊……还真是……
“畜生!”
“儿子在。”
小侯爷对老侯爷说:“儿子要等一个人,等不来也等。”
宁怀璟知道要到哪儿才能见着徐客秋。春风得意楼边上的那条小巷里有间药堂,门面很小,却都说里头的大夫医术很好,徐客秋时常要来这里抓药。
宁怀璟每每办完差总要绕路来药堂外候一会儿,搓着手耐心等一等,五回里总有三四回能遇见。第一回真是巧合,那天宁怀璟恰好从巷子口路过,眼光一扫,恰好看见徐客秋提着药包走出来。
宁怀璟忙转身去迎他:“哟,真巧。”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简直快疯了,牙齿咬到舌尖,疼得不停吸气。
徐客秋看看他一身山青水绿的打扮,再看看他疼得快挤到一起的眉眼,跟从前一样掀起嘴角笑:“是啊,真巧。”
听着“砰砰”的心跳声,人精一般的小侯爷慌得手足无措,随手一指:“嗯,巧、真巧。我刚想进去喝一杯。”
抬头再一看,自己指的赫然是春风得意楼,宁怀璟脸上一白,赶紧把手一偏,对准边上的八仙楼:“时候还早,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