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跟张曦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俩人就看到有个木头跟茅草搭建的简陋凉亭矗立在驿道边。
三人进去稍歇了歇,这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张义从包里翻出三张粟面饼子递给张信跟张曦,“吃。”
张信接过黑不溜秋的粟面饼子,脸都成了苦瓜色,虽然看张义现在脾气差的多说一个字都欠逢,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哥,咱们不是还有点小米么,咱们吃点小米好不好?”
听张信又说小米,张义的脸拉的跟头驴一样,“哪那么多屁话,爱吃吃,不吃滚!”
听张曦说中午的小米粥就让张义那马鞭抽了他一顿,现在哪还敢顶风作案,眼睛一闭,“啊呜”咬了一大口粟面饼子,脖子一梗,噎的眼泪都下来了,真特么难吃......
吃完了一个饼子,虽然还没十分饱,但张信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得喝了点凉水混个水饱,然后呆呆的看着张义一口一口的吃完了两张粟面饼子,吃的细嚼慢咽的还不时砸吧砸吧嘴,仿佛是吃的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三人好歹算是吃过晚饭了,张义正从车上抽出三把大黑伞,扭头看见张信正要爬上车,不由眼睛一蹬,“下来!”吓得张信一哆嗦,连忙从车上爬下来。张义又瞪了张信一眼,把其中一把大黑伞递给张信,“夹在腋下,你要是弄掉了我抽死你!”
张信苦着脸“哦”了一声,然后跟同样苦着脸的张曦各自拿了一把大黑伞夹在腋下。这回连车都没得坐了,只得步行回张村。张信身上伤还没好,只是夹了把大黑伞就算作罢,张曦除了大黑伞外还得捧着一个大木箱子,没走两步汗水就顺着下巴一滴滴滴在地上,看着好不狼狈。
那凉亭离张村也不远了,没走两步三人就倒了张村的村口。远远望去,村口不少老少爷们或坐在田垄上,或靠在树变,一个个三五成群的在聊天打屁。
看着村口的村民们,张义的脸有阴沉了积分,紧紧的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张曦看张义的样子如此可怕,也不敢跟熟稔的村民们打招呼,只得抱着箱子紧跟着张义。张信本就不认识这些村民们,见张义跟张曦都不说话,更觉得疑惑,只好在后头牵着马车亦步亦趋的跟着张义。
说来也怪,原本还挺喧嚣的村口,随着三个腋下夹着大黑伞的年轻人越走越近,喧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个坐在田垄上的村民们慢慢的都站了起来,还带着斗笠的则把斗笠摘下捧在胸前,默默的注视着三人。
三人默默地穿过人群,张信被众人盯的浑身都不自在了,虽然自信凭借着自己现在的国术修为,这些村民一起上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自己还是被他们的目光盯的莫名的不自在,只得低下头来。
三人走到村口第一家人家门前,那是一座颇为破旧的土窑,门口的柴扉都歪歪斜斜的。张义伸出颤抖的右手,“乓乓乓”的叩了三下柴扉。不一会,柴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啊呀,子诚你回来啦!我这两天还想着......还想着......”这中年妇女本来看见张义还挺高兴,正想寒暄两句,却又一眼看到了张义腋下夹着的大黑伞,说话的声音不由立刻低沉下去。
张义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艰难的开口,“王......大婶,对不起,我没能把二郎带回来......”说着,打开张曦手里捧着的箱子,从里头拿出一面沾着血的腰牌,颤抖的递给王婶,“二郎......是个好样的,没辱没大唐的威名,是前胸中刀死的。”
那王婶伸出常年劳作变得枯黄的双手,颤抖的接过那面腰牌,满是老茧的双手轻轻的抚摸着那腰牌的纹路,轻柔仿佛在摸着她孩子的脸,摸着摸着,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两行热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那就好,俺家老二没给咱大唐丢人。也正好......去陪陪老大,他俩从小感情就好,也省的老大再地下寂寞.......”说着说着,王婶突然呜咽了,紧接着就泣不成声。
张义看着王婶的样子,轻轻道了声,“节哀。”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来。夹着大黑伞叩响了第二家土窑的柴扉。
这一天,张信跟着张义走遍了整个张村,叩开了每一家的柴扉,把张曦箱子里那些沾血的腰牌送到了每家每户。张信越走,越觉得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如同毒蛇一般的嗤咬这他的内心:“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就我活下来了。”张信其实也清楚活下来不是他的错,可是,他就是没法用正眼去看那些失去了儿子,父亲,丈夫,兄弟的一张张热泪盈眶的脸。他多么想让他们骂他几句,甚至揍他一顿。可是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只会轻声问一句,“我家的......没给大唐丢人吧?”
张信穿了两辈子的军装了,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仍然不懂军装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