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他不会打电话。
“你不认识数字啊!”向北恍然大悟的说,“那你也不会用电话卡了?”
张风起要进门,向北拉他道,“我教你,几分钟就行了。”
临分别,向北千叮万嘱要张风起记住打电话。
张风起快走进门里时,他又在他身后叫道,“一定不能忘啊,你去哪儿要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张风起回头,皱眉道,“你烦死了,不是说知道吗?”
向北笑了,“电话卡过期就作废了,所以你要记得用啊。”
到了十二月底,装修完毕,赶上城里人过圣诞节,红帽子,小松树的,张风起和几个头一次来城市打工的人都没见过。
可是他们没有沾上喜气,工程队的老板说,工资现在发不出,要他们年后再来拿。
有经验的民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们拿不到工钱了,对于流动性极大的民工而言,年后能不能找到老板都是个问题,还拿什么工资。
原来这个饭店并不是私人投资的,后台是本地的市政府,当然建好后,还是会给私人承包,但所有权属于市里。
当初开发商投标的时候,把价压得很低,这样不切实际的标书能中的,与目前存在的工程运作不良机制有关。
是否中标,与参评公司的计划好坏无关,关键在于幕后功夫做得怎么样,开发商的后台硬不硬。
既然当初标价低,最后不免就会“暂时发不出工钱”,房子盖起来了,装修完成了,民工该回家了。
解释得更简单一点,就是,市里欠着开发商的钱,开发商欠着盖楼的包工头和装修房子的包工头钱,而这两个包工头又欠着工人的钱。
市政府无所谓,欠就欠呗,反正是国家欠,要得烦了,打发一点,就是了。重要的是五年计划里市政建设的头一项工程顺利竣工了,在政府报告里,在各级领导的政治资本上都重重加了一笔筹码。
开发商不管收不收得回投资,他们能从市政府得到的好处是长远的,大大超过这个损失,所以他们不急,在本届领导班子调整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的连本带息讨回来。
包工头急也没用,哪项工程款不是今天要一点,明天要一点的,才拿个八九不离的,再说了,能做这么大工程的,那在市里的关系网少得了吗?他们为了这工程,没少在领导和“大老板”,指开发商身上花钱,要是没有要债的本事,他们能在这行当混到今天这光景吗?
唯一等不了的是工人,几乎一文不名的他们居无定所,工钱是他们全部的指望。
刘二和张风起他们几个好一点,因为他们是后面才来的,上半年在别的工地拿到了钱,省吃俭用,还有几百块钱带回家过年。
而其他一直在这个工地的人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
城市里有法律援助中心,可即使打赢了官司,也是一纸空文,因为,包工头没拿到钱,他还得向市政府要钱,法大不过权,哪个法院有胆量,有本事对政府强制执行判决书呢?
工人们等不到法庭开庭,春节一天天逼近,钱一天天减少,他们必须筹措路费回家了。
张风起不回家,刘二把他托付给工头老福,到了新工地。
张风起存在刘二那里的六百三十块钱,除了用掉的,还剩五百块钱,借了一百给同乡做路费。
刘二自己剩的钱也不多,但他还是又留了两百块给张风起,城市里花销太大,万一有个什么事,总得有点应急的钱。
他百般嘱咐张风起,不能乱花钱,不能乱跑,凡事要忍让,别打架。不要理会那些坑蒙拐骗的人,更不能跟街上流浪的孩子混。
都交待好了,他才上的车。
他没有跟张风起说,他买的年货里有一半是给张风起父母的,只说是张风起挣钱买的,托他带回去。
张风起干活的工地是在市中心,修建大商场。
向北已经放了寒假,一家三口去海南三亚玩了一圈。
本来还要多玩两天,可是向北吵吵着要回家,只得提前回来了。
向北家也在市中心,虽然市中心挺大,但相对而言,离张风起不远。
每天中午张风起休息的时候,向北和他约在附近的免费公园见面,好教他读书写字。
大年三十下午,工地放了假,到正月初二再开工。
宾馆那个工地干过的几个没能回家的工人,打听到工程队老板一家三十晚上在某酒店吃团圆饭,叫上所有还留在本城的人,当然包括张风起,从下午就在那个酒店门口等。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一家三口出现,领头的几个人忙上前拜年。
老板满面笑容,说同喜同喜。可一提到钱,立刻变了脸,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成心找我的难看是吧。
工人们道,看您老说哪儿的话,您吃顿年夜饭还得三千五千的,够给好几个人开工资了不是,也不求您全给,能给个回家的路费就成。
老板的太太不乐意了,说,快走,跟这些乡下人磨磨齑齑个什么,丢不丢脸。
他们一家三口进门,工人们被酒店的保安拦住,只好继续在门口等。
大雪无声无息的从天而降。
街上热闹非常,今天是普天同庆的除夕夜,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流光异彩,溢满繁华,瑞雪的不期而至加深了人们欢乐的气氛。
酒楼里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饭菜飘香,高朋满座,一群群打扮入时的都市人进来出去,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几个人在墙角缩成一团,等待着老板一家吃完年夜饭出来。
张风起嘴唇冻得发紫,要不是其他人拉着他,他早闯进门去了。
直等了三个钟头,不见他们出来,问从里面出来招呼客人的服务生,说是那家三口已经从后门走了。
往回走,已经快晚上九点。
雪总算停了。
和张风起同个工地的阿明去老乡那儿吃饺子。
张风起一个人顶着北风回工棚,因为是除夕夜,一路上都有灯。
风呼呼的在耳边吹,空心的棉衣抵挡不住寒气从领口侵入。
张风起抱着手,低头进大门。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