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烈焰教老教主一事，大玄武林连番遭到如此打击，自然没心思再开什么武林大会。这之后十几年间，各门各派都闭门约束弟子，休养生息。直到今年。

“直到今年……”任无生锐利视线横扫全场，众人中有那胆气不足的，早躲闪开目光，不敢看他。他说了半天，却也不口干舌燥，仍是中气十足，连内力也没有丝毫不稳，声音仍然洪亮。

好深的内力，好稳健的行功。楚庭听得出来这任无生也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家伙，心想四大派果然都不是普通之辈。又听得任无生慢慢再道：“今年本派弟子下山历练，发现烈焰教再次有扩张之势，江北一带，已经全是烈焰教的人。嵩元派、竹山派、郑全门已经……全被灭门，无一人生还。”

众皆哗然。有人与这三个门派多少有些关系的，当即红了眼，登得站起询问：“可是真的？！”

任无生沉稳答道：“亲眼所见，皆已入土为安。”

全场震惊，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灭门血案。炸锅似的争论不休。任无生德高望重，他所说的必是事实，无人怀疑。

见任无生说的差不多了，穆英奇再次站起，摆手示意：“大家少安毋躁。任殿主所说都是真的。这就是今年重开武林大会的第一要事。另外，今日要说的，还有一件事。”

趁着这个静下来的小小空子，楚庭急忙看向一边的慕容延，见他脸上一如平日里的冷漠，只有眸中越发幽暗。他关切打量，发现少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显然心头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么平静。

他略一迟疑，把自己的右手覆上了去，稍稍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过去安慰他似的。慕容延身体霎时紧绷，又慢慢放松下来。虽然并未看过来一点，却能觉到他周身气氛的瞬间松懈。

楚庭这才放下心来，任是谁听到自己母亲被逼死的旧事在众重提，也不能镇定做无事状，他只怕慕容延心绪难平的冲动。

而在他另一边的，坐着的也不是与眼下事情毫无关系的江一琅。江一琅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换了一副有些困惑的神情。

楚庭微微凑过身去，低语问他：“怎么了？”

“罗迦没死这是肯定的。”江一琅也放低了声音回道：“只是青鸾告诉我，罗迦是一年多前回去的，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是没人知道。”他很是想不通一些东西，喃喃又道：“江北那边从前就不是烈焰教的地盘，这三个小门派更是不堪一击，罗迦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这根本是多此一举没必要的事。”

“难道是为了什么东西？”楚庭收回手摸上自己光滑的下巴：“要我说，五年前那时候，烈焰教还不是为了《何鸾宝典》跑到龙渊山去了？阳秀宗和阴丽宗也跟他们没关系吧？”

“还有……”他恶趣味一起，故意调侃江一琅：“你也不在江北啊。”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江一琅从鼻子里出声对他嗤笑：“情报不足不要乱分析！我又不是你这个家伙，到处卖弄！”

“谁卖弄了？”楚庭哭笑不得反驳：“我卖弄什么了？”

江一琅哼哼一声不说话了，扭头看向主席台不打算回答。楚庭只好停了话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穆英奇已经再次开口，说的却还是与慕容延有关。

楚庭心下喟叹，穆英奇这一次说的，正是五年前燕国被灭，大玄朝堂上正巧主和派又占了上风，以十几年前为了相助属国自身损失为由，对燕国不管不顾，任由燕国王都成了死域。五年之内，竟是人踪灭、鸟飞绝，成了鬼城一座。

这一回，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慕容延手上青筋迸起，更是沉默不语。他耐心听穆英奇继续叙说，却发现又说到了华州四大家族。

关于这一点，他昨天才听楚怀霖说过，因此也能听得明白。所谓四大家族，不是红楼梦里的那四个，却也同气连枝，传承几百年之久，在玄国是世家的第一阶层，亦是庞然大物，有时皇室也需客气三分。以楚家为首，谈家、霍家、王家为盟，四大家族族长的身份地位，到了京城之外的某些地方，更是比国王还要尊贵。

四大家族中，谈家是纯粹的书香世家，在朝中属于清流一派；霍家是战功起家，也是主战的鹰派，家族中有半数子弟都在军中任职；王家代表的是商人利益，又靠着与每代缺钱的王爷们联姻，在四大家族中敬陪末座，却最为财大气粗——这世道，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而楚家……

没人说得清楚家因何发家，因为有关楚家的一切太多也太过遥远。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不过传承三四百年，唯有楚家历经六代王朝一千年而不倒，无人可以撼动。若说大玄的一半是楚家的，也有人认可这话。

楚家的族谱就有一万多页，家规更是三千多条。按照楚庭的个人理解，楚家的存在在大玄就是一个bug，还是系统都没办法解决的那种。这么大个家族，皇帝怎么可能不担心害怕？不去对付？

但是楚家的存在，就是这么的特殊，没人动楚家，也没有皇帝去对付楚家。楚家的每一代子弟，最多有只允许有五分之一的人进入朝堂，剩下的必须做其他职业——哪怕是要饭一辈子给楚家丢人，也不准去当官。也就是说，永远不把鸡蛋全部放一个篮里，更不要趋炎附势，随波逐流的选择人生。

你有做官的才能，可以向家族申请，通过考核又有内部可竞争的名额，才能被作为楚家人而入朝。你若是想做生意、想做文人，也都可以得到家族的推荐，前往相关方面发展。绝不阻拦，也不会逼着你去做什么。

靠着这一条家规，一千年沉淀后的现在，楚家在各行各业都有着无数的家人，又通过种种手段，建立了强大的培养人才、凝聚家族力量的制度，凡是楚家人，都十分团结，并且心向楚家。凡是有利于家族的，经过家族内部一致同意的事情，楚家所有人都要为之让路，一切以家族为优先。

楚家自己，则是给予家人无底线的保护。楚家人做的基本不会有错，一旦楚家人错了，一有国法、二有家规……而家规，却比国法还要严苛得多。

这里是古代，是宗族势力庞大的地方，就连皇帝也没办法干涉宗族内部事务。说楚家自成一体，自有一套运行机制，也是大大的实情。

实际上，这种大宗族的诞生，也与全民尚武的风气有关。若是宗族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怎么敢这般叫板？而楚庭听到了这些之后只有一个念头：门派也是变相的宗族势力，只是要打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