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陈公子睡下了?”玉茗朝里张望了两下,问道。
“睡下?”唐谷溪垂下目光,沉思道,“不会呀,就算睡下也不可能在里面反插着门的,秉风哥哥过几个时辰就要喝一次药,何况方岳还要随时进入呢,怎么也不可能插门的。”说罢,她又转头从窗户望了一下,可里面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秉风……”她正欲再叫,可霎时便停住了,半张着双唇愣在那里,眸光也变得呆滞,脸色瞬间黯淡,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门,不再说话了。
“小姐,你……”玉茗见她这样,不知为何。
唐谷溪眸光颤动了两下,眼里一片氤氲,动了动嘴唇,淡淡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秉风哥哥不想见我,是他不想见我。”
“陈公子不想见你?怎么会呢,一定是你猜错了,小姐是陈公子最想见的人。”
“他就是不想见我……”她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眼泪便夺眶而出,“秉风哥哥,你为何不想见我?我、我是来看你的呀,明日我就要嫁到侯府去了,以后再来这里就难了。你、你就不想对我说些话吗?就算看在……看在我们从小一块读书、一块习武的份上,你你就不愿……不愿再见我一次吗?”
可是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里面安静地没有半分声响。犹如石沉大海的宁静让她悲恸不已,恐惧阵阵袭来,使她追悔莫及。
她开始泣不成声,两手用力摸在那扇门上,死死抠着上面的红木,“秉风哥哥,我知道你没睡,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你就开一下门好不好?让……让溪儿再见你一面,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上次……上次是我不对,我太任性自私,不该乱使性子的……哦,对,现在我又绣了四块帕子,一模一样的帕子,就带在身上。秉风哥哥,你开开门,开门让我进去,我……我把帕子给了你就走,给了你就走!”
“小姐……”玉茗在一旁也声泪俱下,泪流不止。
终于,里面似乎响起了一点响声,唐谷溪赶忙止住哭声,和玉茗一同屏气细听着,只听里面传来了一句陈秉风的声音,气息微弱无力:“溪儿,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
唐谷溪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秉风哥哥真的说话了,忧的是他那话的意思。她深喘着气,微微低下头去,脸上泪痕纵横,却顾不上擦拭。沉默了片刻,便又抬起头拍了拍门,对里面道:“秉风哥哥,你是在生溪儿的气吗?在生那晚的气吗?”
里面传出了一阵咳声,唐谷溪立马紧张起来,蹙眉凝神看向里面,十根手指更加用力地抠着木门,听着那阵咳嗽停止。
“我并未生你的气,你不要多虑,尽快回去吧。”
“不行!”再次听到让自己离开的要求,唐谷溪禁不住满腹愠怒,“你非要让我含恨离开,终日也不得安宁吗?秉风哥哥,你何至于如此狠心!”
里面又没了声响,玉茗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小姐,您别发脾气,万一伤了陈公子的心……何况,这是最后一次了,您难道也想让陈公子抱憾终生吗?”
一听到抱憾终身,又想到陈秉风身上的恶疾,唐谷溪心中陡然明朗,方才的怒气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她咽了咽口水,再次对里面说道:“秉风哥哥,既然……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溪儿不做勉强。只是、只是溪儿希望你,不要再生溪儿的气,不要怪罪溪儿。你、你要安心养病,溪儿定会抽出时日来看你。”她垂下头去,眼泪即刻要涌出,“秉风哥哥,溪儿……溪儿这就走了……”
她闭上眼,最后两行泪滑落下来,再次睁眼后,她从腰间掏出了四方帕子,泪眼模糊地凝视了最后一眼,双唇微微抖动着,如同秋叶于风雨中摇曳不止。她弯下腰去,将那四方新的帕子放至台阶上,然后便缓缓直起身来,最后再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眼中道不尽的凄凉和哀婉,可是肺腑中却再无一言。
她长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身子如同木石般僵硬,脚步也犹如水罐般沉重,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脸上的妆容早已花乱不堪,唯一醒目的便是那双微红的杏目,此刻却也无半分生气与光彩。怒红的长袍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缓慢移动,好似无比留恋这里的一草一木,裙衫颤动间,竟也充满了离人的别愁伤绪。
玉茗跟在身后,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而眼中却有悉数不尽的泪水滚滚而落。她不知自己在哭什么,是哭小姐还是在哭自己,仿佛前人的泪水已流尽,她便不甘心地倾泻一样。冥冥中,仿佛她知道终有一日,小姐会永别了陈公子,而自己也终有一日,会永别了小姐。
本是炎炎烈日的天,不知何时却已经阴云密布,已是初冬的十月,艳阳天本不该有,因此此刻的阴云密布倒也来得正是时候。邹宅院内的花草都已经泛黄凋谢,屋檐瓦顶上三三两两的飞燕盘旋而过,消失于远方。
一日的纷繁杂闹过后,终归又是一片平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