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祀离开荒废的破庙,自然不知那宋娘子在他走后,在阴土开辟地中静默许久,然后漂浮于那供奉神像的泥台之上,光质身体上的法纹从明灭不定渐渐变得光芒稳定扩散到她整个狭小开辟地之内,本来在阴土同样化作破庙物象的香火化作相一股对而言非常庞大的淡白色气运,从口鼻耳眼七窍钻进去。
而那本来纤瘦的女子样子法身在气运汇入之后变得逐渐膨胀成一个光团,上面五官头发俱在,四肢手足全齐,却说不出的狰狞可怕,完全看不出还有人样。
等到膨胀到超出泥台四周,才缓了下来,然后那“人团”样子的生物开始旋转起来,光芒愈加盛了,隐约要透过阴阳限制,从那破庙神像传递到阳世。可以眼见的看到那破庙中本来平凡的泥胎塑像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阴土之中那一轮恒久不变的紫色大日,却在此刻无视了宋娘子开辟地的保护,如同李祀进入阴土时一般,黑紫色的光芒从四周透进来,不过数量要比那时多出很多。
如同热刀子割在黄油冷块上一般,那膨胀的阴神团子瞬间被割的遍体鳞伤。法身部位残缺不少。
时不时发出几声如猫如乌鸦的凄厉叫声,如泣血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阴土之中无岁月,所以不知道过去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这紫光融化法体的酷刑终于结束。
只有那阳世破庙间的泥胎上白光祥和无比,以此为源头,化作几十缕支流向着村内宅院流淌而去。
此一夜,清风明月。
此一夜,白村六成百姓梦中见神,乃是一霞光祥瑞女子,神异非常,梦中仍觉如真。
其言李家子贤才,可护佑此村安乐。若得村长志伟,必保此村五年内风调雨顺,麦谷全丰。
又对村民说各家琐事,皆准确无比。
众人梦醒甚异之,盘问自家夫妻儿女,又问邻舍近人,都是如此,因此大信不疑。在凡俗之人看不到的地方,村民命池之内的气数,有小小一部分和李祀的命池勾连汇入。
此一夜,李祀独坐到天明,观命池中气运,多半转浅白。
然而这算是“自拟天数以弄民”若是李祀此刻已经有了功名,或者权财,气运已足,这阴神帮他凝聚气运收一村之位算是顺应天数,无伤大雅。
可妄图替李祀一个白丁小民凭空无依托的聚集半村气数,已经颇有些倒行逆施的意思。李祀所增的气数,都要在平衡之下再她身上找补回来,对此刻的她而言绝对雪上加霜。
那阴神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不过那宋娘子已是无根之水,坐吃山空也撑不了多久,况且若是不能取得一乡位份,扩大开辟地,再熬下去也不过是画三尺之地为牢,实在生不如死。
所以竟然是肯出这样的大力气赌一把。
第二天清早,李祀打了水擦洗,还仍有稚嫩味道的上身,线条和肌肉倒是很和谐健康。
醒了醒神,盘算了今日要做的事情,首先需要把包括老村长和老太爷家在内的几家跑遍。
还得准备几天后进山需要的东西。
以及也少不得从村内老太爷那里问问县内贤士大儒哪个可为暂时老师,自己也到了要入学的年纪,虽然在清北读了几十本专业性很强的大部头,可是儒家典籍,到底还是师从这些古时儒生地道些。
何况自己聚集势力时总需要个找士子的名头,这也算某种类似“大义”的正名,若是能早些考下个茂才,虽然如今世道在仕途上已经没太大意义,可在笼人时候都方便些,毕竟阶层和圈子什么时候都非常重要。
虽然盘算的仔细,手下却并没停下,已经利落剥净了一只兔子,放到冰凉的井水中洗了血水。
想了想又从张牛许给自己的那半只狍子上割了最好的一块肉。拿新搓的草绳穿上挂在一旁。
拎着肉出门走在村内小路上,村子小的很,约莫点一袋子烟,能来回逛三四遍。所以村里关系不说多友善,至少占个熟悉,彼此都相熟,李祀走在路上倒是有不少人带着几分拘谨的奇怪神色和他招呼一声。就是最混的狗剩儿,在昨夜梦到神明,在指点下找到了丢失的十几文钱后,也不得不对这位李家小子敬畏几分。
平日一个脾气不算好的老农,因为今早按照神明指点,发现果然有些作物黄萎了,要知道虽然已经入秋,赶着种这一茬新的,虽然已经没太多收成,但是也是一口饭吃。
所以也僵硬的挤出三分笑脸招呼了声:“李家子何处去?”
李祀猜测八成和那阴神有关,自己气运增长也源自于此。一路招呼过来也觉得有几分烦躁。
周围之人个个对你客气几分,给你办事时候,哪怕多出一分力气,几十上百人积累下,自然你成事的收获就比旁人多出不少,如此一来,钱多些,权多些……
自然而然就成了所谓超越别人的上位者,气运一物,从来就不是虚无缥缈的玄说,而大约是这等浅显俗气的东西。
村里大多的田地倒是托福近水,养得起水田,不过也少有人愿意侍弄这些东西,都在旱地里种些味道说不得好,可是产量更高的东西。但求吃饱罢了,先是跑了一趟村长家,他家中儿女倒也不对李祀的上门感觉诧异,毕竟自从老村长病了,这孩子惯是上心的,总来探望。不过看着那老父皮包骨头的样子,心里悲戚,也便对李祀没什么心思招呼客气,只是谢了声便罢
李祀看见村长那本来就不浅的病气越发黑浓了几分,甚至连命池中那很小一部分纯白之气都被弥漫包裹,岌岌可危,显然是进一步恶化,撑不过一个月了,说了些保重之类的言语,留下肉食便也告辞。
从村长家出来,便向着临近的老太爷家转去,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走下来,看不到半点现代化垃圾,李祀当初还真诧异。
这个时代确实每一处都体现着生产力落后的拙劣贫瘠,然而却少了后世工业雕琢熏染的那份匠气,却也让很多人为了肚子发愁,其中得失李祀觉得自己没资格评判什么。
然而大吃小,高踩低,优胜劣汰,这种最基本法则还是永恒不变的,把对手踩着累累尸骨垫在脚下,你自然就是最有资格在高处笑的那个。
看着村内老太爷那素静的小屋就在近处了,李祀刻意放缓脚步整理一番。
当然不因为对于村里这位活了八十八岁的老人敬重,只是缓解着接近小屋的不适。
这屋子里叫孟修的老人,四十几年前就在这村里呆着了,读过书,却没那个才华考功名,可是活的长久,几年前朝廷征集八十寿者上报,孟修因此得了一枚铜质半印,虽然除了每月能领到些粮食之外,也就剩下个形式上的所谓地位象征,但是在这偏僻小村,已经是村长都要恭敬叫声老太爷的人物。
屋子周围那一种淡淡的压迫感不仅是李祀感觉的到。
就是村里最调皮的孩子,也少有到这屋子附近耍的,李祀自然清楚,这就是所谓上位者的气场,或者是威势,毕竟即便在前世,在某些政府大院,老百姓也都下意识不愿意上前。
这让李祀不住的苦笑,自己前世也是在清北大礼堂作为学生代表演讲的风云人物,就是校内几位堪称国宝的耄耋老人也偶尔谈过几句,即便是系里最严厉的老教授见到自己也乐呵呵的。
若是在取得全省高考状元后,自己比起普通由灰白转化成淡白或是纯白色气运的大学生,算是更高一层的淡红
那么在校内和学校附属相关机构努力两年后的李祀怎么也有纯红气运加身的精英新秀了。
而莫名穿越一场,此刻居然因为一个住着个老头而弥漫白气的屋子感觉到压迫,真是英雄运去不自由。
不过这些微的苦涩,来的莫名,去的也快,李祀心态的调整向来变态,不然也不会街边卖面条受着白眼鄙视还能云淡风轻。
推开门,一个比自家大不了多少的小院子里,颇有几分杂物堆叠的凌乱,一个佝偻老朽到可以用风烛残年来形容的稀疏白发老人,在院里蹒跚走着,许是在透气。
即便耳朵不伶俐,但是门开的时候,还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过去,然后冲着进门的李祀露出一个和善的神情,牙齿倒是还成,可舌头有些僵的,含糊招呼了句:“今天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