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数十里,只见官道上尘头大起,一队官军自东面疾驰而来,甲胄鲜明,人强马壮。<道上的行人,躲闪不及,为军马所伤者不在少数。
却见当前两骑,各自挥着一面大旗,左边的大旗上用金线绣着斗大的一个“安”字,迎风飞舞,右边那面上绣的却是官衔,上书“平卢节度使”。
“节度使”乃是唐朝的方面重镇,在他所管辖的地方内,军事民政,都归他一人掌管,就等如一个小王国一般,威赫无比。
两骑之后却是一位如肥猪般的大胖子,身穿锁子黄金甲,威风凛凛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在前呼后拥中扬鞭喝道:“儿郎们,不必管路上那些猴崽子,踏死了就算数,快马疾驰,咱家今晚要在长安最好的楼子请将士们饮酒!”
“将军威武!”身后的将士无不高声大呼。
军列前方,一位白袍银甲的小将见状微微蹙眉,随即策马上前,向那肥胖将军说道:“安伯伯,如今长安近在眼前,咱们倒也无需急于一时!”
另一位文士打扮中年人也适时上前说道:“朝英公子说的不错!主公,这里毕竟是长安近郊,天子脚下,咱们还需多加注意为好!”
肥胖将军一听这话,顿时拉长了脸,不耐烦的说道:“怕他作甚?难道还有那不开眼的小官敢去圣上那告某家的刁状不成?就算有又如何?有某家那吉温兄弟掌着御史台,有谁能告的倒我?”
“唉……伯父莫非忘了?吉温大人如今也不是御史中丞了呀!”白袍小将以手扶额,轻叹道。
“什么?他这么快就丢官罢职了?那这些天某家在他身上的投入岂不白费了!”肥胖将军大惊道。
白袍的乃是大半年前,吉温奉皇命前往平卢复查张守珪弹劾对方一事。
而这位肥胖将军自然就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了!
当日吉温一到平卢便被安禄山请到了府上,一番推心置腹之后,便与对方成了兄弟。于是,吉温便在节度使的宅院内完成了耗时大半月的“调查”,走的时候还不忘捎上些兄弟相赠的“土特产”。
结果可想而知,张守珪非但没告到安禄山反倒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丢了去。
而吉温又因随后的李适之一案大为李林甫赏识,接连加官之下,短短一年间便从一京兆府的法曹蹿到了执掌天宪的御史中丞。对于这么个官运亨通的兄弟,安禄山自然关怀备至,几乎每月都要从平卢送一批土特产入京。长安居,大不易嘛!何况他这兄弟又是骤然加官,府上的家伙什儿定然没有备齐,这做兄弟的岂能没有些表示呢?
哪知,这才几天啊!既然丢官了?
白袍小将赶忙回道:“吉温大人没有丢官,说上去他倒是又升官了!”
“什么?又升官了?哈哈!某家这兄弟没有白认呀!这才几天又升官了!怕是用不着多久就能拿个宰相当当了!”安禄山大笑起来。
白袍小将见了无奈的摇头,只好将视线转向身旁的文士。
那中年文士会意,忙出声道:“主公先莫欣喜,这吉温大人虽说明面是升官了,但实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什么?”安禄山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欲言又止的文士,烦躁地摆了摆手,说道:“都别停在这里了!咱们边走边说!”
“严先生,这些弯弯绕绕某家听的头都大了!你捡些要紧的说与某家听听!”
安禄山打马在前,那姓严的文士紧随其后,却不见就在这队官军的身后一里地,有个佝偻着身子的叫花子正不紧不慢的跟着,偶然抬头间,一双大眼中满是仇恨的目光……
安禄山此人虽然貌似粗狂,然则心细如发,胸中自有城府,这从他当初刻意折节下交吉温这一小小的法曹便可见一斑!
这严姓文士姓严明庄,平时不好诗词歌赋,就爱看些鬼谷阴阳之学,也算小有所得,在安禄山身边多年,伴随着他从一小小的边将成长为如今的一镇节度,深受安禄山信服。
这安禄山也是个愿意听人建议的主儿,深谙不懂的事就交给懂行的人去做的道理。如此作风也让严庄大受感动,以之为明主!
严庄整理了下言语,说道:“主公许是那日多饮了几杯,忘了此事。一月前在下曾与主公汇报过此事,如今吉温大人已不再执掌御史台,而是转任户部郎中了!”
“这御史台掌印堂官在秦汉的时候本为御史大夫,然则本朝御史大夫却多为授予高官的虚衔,御史中丞便成了御史台的首长,而户部郎中往上只有尚书一职,再往上便是那政事堂中的宰相了!吉温大人在品级上确实是上升了,然而御史台执掌天宪、纠察百官,权力之大可想而知,而户部郎中虽说是个肥缺,但比起御史中丞的超然地位来是远远不如的!”
“吉温不是右相李林甫的人吗?小弟被人整了,右相难道就没点反应吗?”安禄山问道。
“吉温大人的确是右相安插到御史台中的,本打算靠其替右相好好掌着御史台这把刀,没曾想却在一月之间便被人踢开了!”严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