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体贴的有点儿多余,因为赵思年一上桌就像三年没吃过肉一样,狼吞虎咽,头也不抬。压根不在意餐桌旁其他的人有没有在看着他。
凯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觉得这人真是……有点儿可怜。
盛夏回来的时候,赵思年已经吃完了晚饭,正端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里出神。这期间凯文和邦尼轮番上阵想要从他这里套套话,但都被他无视了。他是“盛世”的员工,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下属。
看见盛夏进门,赵思年站起身来,眼眶瞬间发红了。
盛夏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赵哥。”
赵思年伸手抱住他,肩膀微微发抖,失声哭了起来。
盛夏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冲着凯文和邦尼使了个眼色,把这两个等着看热闹的人撵回自己房间去。赵思年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肯定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人看到。
凯文被小外甥凶巴巴的一瞪,摸了摸鼻子站起来说:“算了,你留下吧,我去医院给两个病号送饭。”
邦尼忙说:“我也去,正好顺路去趟超市。”
两个碍事的家伙都走了,赵思年也慢慢平静下来,他本来就比盛夏大几岁,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往日的精明干练也都陆续回笼了。
“你先吃饭,”赵思年松开他,微带歉意的说:“吃饱肚子咱们才好谈话。”
盛夏也不跟他扭捏,先去吃了晚饭,然后重新泡了茶,两个人在盛夏的房间里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开始谈话。
“你出事之后,夫人就安排我去查你的下落。”赵思年说:“当时夫人已经对身边的人有了怀疑,所以嘱咐我最近的几天不要回公司。不重要的细节我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我先说我都查到了什么。”
盛夏点点头,“你说。”
“早在盛河川动手之前,泰莉就安排了人跟着他。虽然盛河川后来把这个人笼络了过去,但是一开始的几个月我们还是通过他搜集到了不少有关盛河川的消息。包括他暗地里都做什么生意,有几个藏身之处,平时都跟什么人走的比较近等等。”
“公司里的人给我打电话,说夫人出事的时候,我还在郊区一个瓷器厂里摸情况。这个瓷器厂是丁浩成出面盘下来的,规模不是很大,主要做日用瓷。他们家的产品在临海这一带还是挺有知名度的。厂子里有两个老师傅,手艺很好,在业内的声望也很高。这个厂子跟盛河川的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所以盛河川也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不上班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耗在这里。所以我当时觉得,这里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赵思年沉默了片刻,似乎拿不准接下来的事情要不要说出来。他独自保守这个秘密实在是太累了。而且,盛夏不仅仅是他的上司,也是泰莉的儿子,他有权知道真相。
“我那时候还年轻,胆子也大,悄悄摸进盛河川的房间就开始翻东西。”赵思年说到这里,把盛夏的笔记本要了过来,登录邮箱,层层解密之后,调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就是我当时在盛河川的床头柜里找到的一张单据,”赵思年把屏幕转向盛夏的方向,“有日期、人名、有金额,具体的情况虽然从单据上看不出来,但是盛河川把它收藏的很小心,所以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盛夏皱着眉头细细打量那张长长的表格,毫不意外的在里面看到了刘长春的名字。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人盛夏也认识。日期那一栏有早有晚,金钱的数额从数十万元到数百万元不等。只是单据的表格很简洁,一时间他们也看不出别的信息。
“就这个?”盛夏有些怀疑。只是这么一份没头没脑的票据,就能让盛河川一直追他这么多年?
“我当时身上没带着手机,没法子拍照,一发狠干脆就把单据拿走了。等我意识到他们是因为这份单据在追捕我的时候,我已经没法子脱身了。有一次我故意留下票据,让它着了火,只留下一个小角在炉子旁边,想给他们营造一个假象,就是这个单据已经被我烧掉了。但是盛河川的人似乎并没有受它影响,还在不遗余力的到处抓我。所以,我猜想盛河川看重的不仅是这份单据,他看重的是单据上记录的信息。这些信息里一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不能有一丝一毫透露出去。”
赵思年暗自斗争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盛河川的双眼,微微有些不安的说:“除了这个,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我说的是消息是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
盛夏心头一跳,忽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什么……秘密?”
赵思年迟疑的说:“我第二次摸进瓷器厂,是因为当时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就想着灯下黑,越是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反而能存留一线生机。”
“那时候距离我第一次摸进瓷器厂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盛河川大概无心经营瓷器生意,所以打算把瓷器厂兑出去。厂子里的一些设备已经被运走了,很多工人都不再过来上班。厂子里里外外都乱糟糟的,看上去很破败。”
“盛河川和丁浩成的办公室、休息室都已经搬空了,只留下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桌椅板凳,我在里面翻了一遍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想再接再厉把其他的房间也都摸一遍。等我摸到院子角落里的时候,发现一间小屋里还有两个人在收拾行李。这几个房间距离原来的窑炉很近,是给烧窑的工人准备的休息室。当时,厂子里的工人都基本走空了,休息室里也只剩下一个老师傅和一个年轻的徒弟。这两个人正在收拾东西,一边还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厂子里的黑心领导。”
“徒弟抱怨丁浩成这个老板不地道,当初买下瓷器厂的时候说什么要改革创新弘扬国粹,过了才不到半年就开始对厂子不闻不问,还说他们这种态度,瓷器厂的生意当然没法子变好。老头呵斥他,让他别说废话,快点儿收拾东西,因为到了明天厂子的新东家就要过来验收了。那个年轻徒弟被骂急了,突然说了一句,你就不该帮他们烧那个花瓶。”
盛夏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喉头发干,“什么……花瓶?”
赵思年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眼睛,“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花瓶。可是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吵嘴,猜到是盛河川曾经让这个老师傅烧过一个花瓶,而且这个花瓶……这个花瓶……”
盛夏心头激跳,额头也微微见汗。
“他们请老师傅烧的是一个骨瓷花瓶。”赵思年看着他,困难的说道:“这个花瓶里添加的是……是……人的骨灰。”
第69章 听来的秘密(三)
霍东晖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病房里似乎多了个人,他以为是护工起夜,也没在意,小心的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又过了几秒钟,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护工不会在病房里站岗放哨,尤其像这样直统统的站在他的病床旁边,简直就是存心不想让他睡觉。
霍东晖皱着眉头睁开眼,借着屋角夜灯的微光,看见立在病床边的熟悉的身影,一时间以为自己睡昏了头,产生了幻觉。
“小夏?”他眨眨眼,“你怎么来了?”
盛夏像是从沉思中惊醒,朝他走了两步,扶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霍东晖背后有伤,一直都只能趴着睡觉,盛夏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视线正好与他平齐。霍东晖这才注意到盛夏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不带一丝血色。而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却浸满了冷意,像冬夜里遥远又冰冷的星星。
“怎么了?”霍东晖心里一个激灵,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出什么事了?”
盛夏虚弱的笑了笑,凑过来,用额头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脸,答非所问的说道:“住院部的大门锁了,我进不来。我围着大楼走了两圈,才发现一楼东边的厕所有两扇窗户没关严。我是爬窗户进来的。”
霍东晖被他冰凉的额头轻轻一碰,忍不住抖了一下,“一楼的窗台都挺高的,窗户也窄,不好爬吧。”
“不好爬。”盛夏靠了过来,把脑袋搭在他的枕边,疲倦了似的闭着眼说:“我的大衣都刮坏了。这是尼奥设计的限量款,回头让他知道了又要说我。”
霍东晖摸摸他的头发,发梢上还沾着户外的凉气,他进来的时间应该不长。他回忆了一下凯文过来送饭时说的话,他说盛夏在家里陪着赵思年谈谈,说不定他知道什么重要的消息,明天再过来看他。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正常。那么事情的转折就是赵思年对他说的话?能让盛夏失去冷静的唯有与他父母相关的事情,而赵思年又是泰莉的助理,是他带来了有关泰莉的什么消息?
“地上凉,”霍东晖在他颈后轻轻捏了捏,“上来陪我一起躺着。”
盛夏没有动。靠着病床,脸颊旁边就是霍东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呼吸可闻。这样的距离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上来,让我抱抱你。”霍东晖继续拨拉他的头发,“正好护工也被你打发走了……吧?”
“嗯,我让他回去休息了。”盛夏疲惫的笑了笑,站起身脱掉外衣,挤到霍东晖的身边躺了下来。
被子里很暖,带着浓重的药气,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