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成走后,盛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坐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耍心眼,算计人,这些手段并不难,逼到这个份儿上是个人就能无师自通。他恨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早学会这些?
盛河川、丁浩成,这些人也并不是没有露出丝毫马脚,也并非毫无弱点可循,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会中了那么简单的圈套?
如果他再能干一些,再聪明一些……
如果他早早挑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如果……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果……
盛夏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笑声也慢慢变了调。
尼奥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听到门缝里传出的变了调的声音,又悄悄把门阖上了。
即便说理解,一个人埋藏在心里的苦痛另外一个人也是难以体会的。回国这段时间,盛夏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尤其还有霍东晖这个人形的暖炉天天陪着,尼奥还以为盛夏心里的那些旧伤疤已经在慢慢愈合了。
他把上楼来汇报工作的两个小职员撵了下去,想了想,干脆自己搬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了下来守着。
老板这个样子,总不好让职员看到。
他在门口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霍东晖打电话。
有关秋季时装周的先期工作告一段落,尼奥要给设计部的助理们放个假,好好放松一下。他要带他们去临海市的特色酒店吃顿大餐,然后去附近的海湾坐船夜游近海,最后去家有名的酒吧彻夜狂欢。
这样一个类似于庆功会的活动本来盛夏这个老板也应该参加的,但尼奥说他作为设计部的领导要单独跟自己的伙伴儿们庆祝一下,就不邀请他一起来了。盛夏知道尼奥应该是看出了什么,也就没勉强,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谢。
尼奥在他背后喊了一句,“吃顿好的,喝点儿小酒,再把人约出来开个房……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盛夏笑骂了一句,摆摆手走了。
转身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掉了下来。他知道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但是有些东西注定是别人无法替自己背负的,甚至倾诉都变成了奢侈的事情。只能压在自己心里,日复一日的发酵。
盛夏回家的时间有点儿晚,晚饭摆在餐桌上,已经都凉透了。
他没有胃口,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就闭着眼不动了。他这一天下来其实并没有干什么体力活儿,连咖啡都是尼奥帮他泡的。但他就是觉得累得不行。
一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盛夏被吓了一跳,随即便反应过来落在肩上的力度是非常熟悉的。他睁开眼看了看出现在头顶上方的面孔,疲惫的笑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霍东晖很仔细的打量他,果然看出盛夏的眼角还残留着轻微的一抹红痕。但他的神色极其平淡,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尼奥之前的通风报信,他说不定注意不到这点儿小小的异样。
“累了?”
盛夏摇摇头,“不算累。就是昨晚没睡好。”
霍东晖眼神幽暗,他知道盛夏在生活上有很多怪癖,晚上睡觉要开着夜灯,窗帘不能拉上,还要把卧室的房门留着一条缝。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睡不好,经常会做噩梦。尼奥说过,上礼拜他就有两个晚上被盛夏做梦发出的动静给惊醒了。
尼奥还说,这种频率已经比以前有所好转。
但是在他面前,盛夏什么都没说过。这种态度让霍东晖有些不是滋味。他能理解男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弱势的一面。可他能算是外人吗?尼奥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难道尼奥比他更像内人?
霍东晖咬牙切齿的想,他在这个小混蛋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盛夏被他轻一下重一下的手法捏的叫苦不迭,“晖哥,哥,你饶了我吧。”
霍东晖悻悻收手,“没什么要跟我说说的?”
盛夏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说:“没有啊,有什么?”
霍东晖提醒他,“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和尼奥,谁跟你的关系更亲密?”
“当然是尼奥,”盛夏想也不想的说完,觉得有哪里不对,小心的补救了一下,“尼奥不仅仅是朋友,我们还有利益上的联系。他是我的合伙人啊。”
还要有利益关系……
霍东晖若有所思。
盛夏被他这反应闹得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这家伙不是又吃上尼奥的醋了吧?尼奥那可是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了,虽然他总是没有时间找女朋友谈恋爱——作为一个知名设计师,汇聚身边的都是世界顶级的美男美女,看熟了这些时常出现在时尚杂志封面的美丽面孔,尼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动心了。
盛夏不明白霍东晖今天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吃起尼奥的醋来了。他认识尼奥的时候,霍东晖还不知道在哪里泡小小鲜肉呢。
真有脸。
盛夏这样想,但到底不能说出来。真要这样说了,就不是吃醋的小问题了。再说他们俩都是大男人,他也不是真的很在意霍东晖以前的事情,刨根问底的有什么意思。
盛夏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看见被他压在烟灰缸下面的名片,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岔开话题的好借口,“你先让让,我得给这人打个电话。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骗子,我妈留了什么东西我总要问问清楚。”
霍东晖不情不愿的让开,“那你先去洗洗,我去把饭菜热一热。”一边说,他一边暗中磨了磨牙。自从盛夏搬进这里,他都快成姜姨第二了——姜姨负责做饭,他负责热饭。他老妈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盛夏简单冲了个澡,出来之后就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了起来,一个含糊的男声问了句是谁。
这人说的是英语,但又带了点儿说不清哪里的口音。盛夏迟疑了一下,“是布鲁斯先生?我是泰莉的儿子,听说我母亲委托你保管一些私人物品?”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似乎清醒了一些,“夏?”
“是我。”
男人说:“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把东西给你寄过去。”
盛夏觉得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男人似乎嗤笑了一声,“我跟她是一个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