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纤长的手探出,掌心间托着一天青色茶杯,露出一截初雪凝霜似的皓腕,无比诱惑。
少年看着几步开外的男人,眉眼森冷死寂。
地板上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他穿着早已被鲜血遮掩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察觉到少年的存在,费力地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脸庞来。
那是一张十分恐怖的脸,足以吓哭任何一个不听话的顽童。
蜈蚣似的刀疤纵横交错,狰狞而丑陋,有的早已经结成血痂,有的却还在不断流出鲜血,看得出来这些伤,绝不是一两天能够造成的。
长久以来的非人折磨早已将他精力耗损殆尽,看到少年身影的那一瞬间,韩文轩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并心情平静地猜想是不是马上就要迎来回光返照。
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白苍可是恨不得将他凌迟,又怎么可能会跑来见他呢?
虽然知道因为那次的车祸,白苍对他恨之入骨,命人日日夜夜不停折磨他,害的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韩文轩并不后悔。
如果,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是任何人都用足够的胸襟和气度,看着心爱之人和别人在一起秀恩爱的,韩文轩恰恰就是其中之一,他认识白苍那么多年,早已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看到他出手营救廖青森,便明白对方绝对是为了白苏才做出的妥协。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白苍于他而言一直都是这么遥远,以前白苍对他的一颗真心视若敝履,之后更是越发厌恶了。
白苍永远不可能接受他。
认清现实的那一刻,韩文轩被嫉妒的火焰冲昏了头脑,于是在酒精的怂恿下,他悄悄开车跟在白家的车后,找准时机,发狠撞了上去。
韩文轩试着张了张嘴,以一种嘶哑难辨的声音说道:“……你杀了我吧。”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悲哀,以及隐隐的期盼。
经历了这么多,韩文轩已经没了昔日的锐气,如今的他只求一个解脱。
“杀了你?”白苍轻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越发艳丽,却又危险之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死狗般瘫软在地上的男人,长眉凌厉如剑,视线冷冽如刀,“杀了你怎么够呢,你现在经受的痛苦,尚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呢。”
“呵呵……”韩文轩闻言笑出声来,夜枭般凄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直听的人毛骨悚然。
“……三年了,已经过了三年,你的怒火仍然没有得到平息吗?”他看着白苍,眼神不知为何竟然染上几分哀戚和怜悯。
白苍被他这种眼神激出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顷刻间碎裂。
安静的地下室中,白苍幽幽冷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活着吧,好好活着,你才能知道,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奢望。”
周六上午是白苍固定去医院的时间,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三年,所以今天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早已司空见惯,对外界传闻中强大冷漠的男人再也生不出一点好奇心。
病床上的青年径自沉睡着,神情静谧安详,只是因为久居内室,所以皮肤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身体也消瘦的厉害。
白苍到的时候,郑叹正在用毛巾给青年擦拭脸颊和手臂,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尤其是他还长了一张俊朗野性的脸,搭配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违和。
这样的场景尽管已经看了三年,白苍也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倒是渐渐理解了郑叹。
他期盼着阿苏就存在于这具身体中,郑叹却希望这人仍是廖青森,完完全全的廖青森。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在这一点上两人永远不可能达到统一,所以尽管经常相见,他们却很少交谈。
看到白苍出现,郑叹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下,当年的事他已从白苍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真相,虽然知道自己动不了对方,在现实的重压下也无奈地选择退让,但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职业操守,郑叹本能地排斥着白苍。
白苍看着病床上的青年,眼神晦涩难辨,不可否认的,现在白苍对青年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当年廖青森对白苏的爱恋,他会产生厌恶的情绪简直理所应当,但另一方面,想到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白苍又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早日苏醒。
郑叹有意加快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为青年理好衣服和头发,习惯性地捏了下他的脸颊,微微俯身,故作嫌弃地轻声道:“你躺在这里装死的样子真是难看透了,玩够了的话就早点醒过来吧,醒过来骂我,我一直都等着呢。”
青年依旧毫无反应,郑叹等了一会,终究仍是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只等来失望,他站起身将洗漱用具端进卫生间,没有注意到廖青森掩在被子下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病房安静下来,白苍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几株随风舞动的垂柳,眼神灰冷,声音惆怅:“你什么时候才舍得回来看我呢?”
没有人回答他,白苍枯站了一会,随意地转过身来,却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睫毛正微弱的颤动着。
白苏的身形僵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正在苏醒,他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坐在床侧,紧张且忐忑地看着青年,小声地呢喃道:“阿苏……”
那一刻,白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青年眼珠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过了片刻,他突然睁开眼睛,望向白苍。
四目相对,眼神交接,白苍的手开始颤抖,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着,而手的主人就是这病床上的青年。
对方牢牢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决定他究竟是生存,还是立刻死去。
青年默了片刻,眼眸逐渐清明,他冷冷地看着白苍,语气疏离,带着一份狐疑,“你是谁?”
廖青森是真的很疑惑,虽然面前这张脸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样子,但,为什么自己会隐隐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呢?
他的话刚落音,白苍脸上的笑就完全僵住了。
看他不说话,廖青森便自己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体力不错后,他慢慢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郑叹洗完手出来,视线瞬间和一双清泠泠的眼眸对上,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巨大的惊喜突然降临,将他整个人都砸懵了。
呆滞了片刻,郑叹疾步走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对方的肩上,语气中带着遮掩不住的颤意,“……你,你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本来正垂眸沉思的廖青森突然抬起头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郑叹,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语调清冷,缓缓地问道:“刚才那个骂我难看的人是你,对吧?”
“呃……”郑叹一时无言以对,瞬间产生很不妙的预感,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闷头作死了一次。
当然,之后无比艰辛的追求之路,也直接证明了他的预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