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捷窝在沙发里,样子很无力,像宋长安摊摊手:“你问。”
“你近三个月内出去过么?”宋长安看着他,“我是说,旅行。”
安捷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到一边去,放软了声音:“长安,你干什么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觉得……”
宋长安把本子合上,总是显得不那么健康的脸正色下来:“你不能一辈子回避治疗。”
“我是你唯一一个失败的案例,说过一百八十遍了烦不烦?”安捷打断他,“我现在能吃能睡正常得很,谁还能没点怪癖和小毛病?跟我说说莫瑾怎么回事。”
宋长安没说什么,垂下眼睛,端起桌上的水杯,盯了一会,肩膀松懈下来。安捷知道,这是这位老朋友失望的表现。
沉默了一会,宋长安说:“你叫你那位小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愿意相信我了。”
“我当然相信你……”
“治疗师无法取信于他的病人,这让我觉得非常的挫败。”宋长安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他当然算不得五大三粗,可是毕竟也是个男人,露出一副好像被人抛弃了的小狗似的表情,当时安捷就消化不良了。
“莫瑾究竟怎么样?”
“哦,没事了。”宋长安兴致不高地接了一声,“被人下了一点心理暗示,小姑娘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现在好了。”
“那……”
宋长安瞄了一眼安捷的小腹上露出来的绷带一角,有点不耐烦地撇撇嘴:“不会有什么障碍的,你当我混饭吃?倒是那姑娘她哥……”他看了安捷一眼,这人的五官好像是什么泥捏的,变化比翻书还快,说这话的时候眯起眼睛,从眼镜上面看过来,猥琐得不行,“你那小朋友好像是个gay啊?”
安捷顿了一下:“怎么了?我记得这个问题老早就不属于心理问题了。”
“你别三句话不离我本行,”宋长安摆摆手,“饮狐我问你,小男孩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接受,还是不接受?”
安捷噎了一下,皱着眉研究眼前这叫宋长安的东西是什么做的。
宋长安乐了:“千万别怀疑我的职业能力,我这双眼啊……咳,跑题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那是废话。”
“你不要?是因为年纪?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男人?如果他不是男人呢?”宋长安打了鸡血似的,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地抛,看着安捷就像是非洲饥鼠看见巨硕的奶酪,眼神饥渴极了。
安捷被他这些纠结的问题砸得一愣,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的,快得让人抓不住。
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荒谬的,是不对的,他想,自己和莫匆之间,除了照顾与被照顾,教育与叛逆之外,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莫匆就只是个孩子,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是老莫的儿子,叫自己叔还是哥,都不别扭。就是没大没小一点直呼名字,也问题不大,可是……
他忽然想起莫匆那双温暖的手,那种女人身上没有的、刻意放柔了的力道,那种让人不怎么用心也能感受得到的,被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对待的感觉。
宋长安忽然用一种低低的,虚幻而引诱着什么似的声音说:“你就不想要有那么一个人,任何时候都陪着你么?冷的时候,热的时候,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四处流浪旅行的时候……”
安捷突然站起来:“大夫您慢坐,我有点事先走了。”
宋长安“碰”的一声把杯子砸在茶几上:“安饮狐!你这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你……”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宋长安立刻闭嘴,从怀里掏出手绢,细心地擦着桌子上溅出来的水滴,没事人似的。
可尽管如此,莫匆进来的第一眼还是发现气氛有点不大对头,他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先是对宋长安点点头,又看看安捷:“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安捷看起来有些尴尬,宋长安则给了他一个猥琐的笑容。莫匆的目光在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极力忽略心里那一点一点冒出头来的,吃味的感觉。然后从小橱柜上取下个玻璃杯,倒了被热水放在安捷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昨天晚上有点发烧,现在好像好多了,需要吃药么?”
宋长安以他不纯洁的思想刻意去意yín了一下这句纯洁的话,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暧昧地看着安捷,安捷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见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宋长安,立刻有点脸色发青。
莫匆皱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宋长安:“宋医生怎么了?”
“不定时抽风。”安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走,“认识你个败类,真是老子一辈子的污点。”
“饮狐,饮狐别走,”宋长安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去拉他,“我话还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