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怕人了,但是,她却很害怕他。
那段时间,十七八岁的少年最爱将精瘦的身子靠在楼梯口,慵懒的转过头,把正打算避开他偷偷上楼的少女抓一个正着,像是狐狸一般眯了眯眼睛,隽秀的脸上面扯出一抹细微的笑意来,她站在楼梯半中央,不敢上却又不好意思下去,只能怯生生的叫着他哥。
好看的眉头一蹙,少年心中突然腾起怒火,有些不耐烦:“别叫我哥!”
她局促的站在下面,不敢再叫一声,她从来都不敢忘记,他是沈家的亲孙子,而自己,不过是在孤儿院里面抱回来的孩子,就算身价的人带她再怎么好,她都只是一个外人。
她,一直都在害怕他。
又过了许多年,那个下午的阳光带着一丝腻腻的感觉洒下,院子里面,几乎是等了将近一辈子的妈妈,正和爸爸手挽着手一起走在草地里面比着谁跑得最快,妈妈在前面跑着,脸上有些细微的皱纹,却笑得异常的欢乐,而爸爸故意让着她,在后面追着她玩儿,他们就像是两个小孩子一般肆意的玩耍快活微笑,她看得有些呆住,暗暗的幻想着以后的她。
身后走进来身形颀长的男子,已经退却了当年的青涩,五官深邃,往往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叫她手脚慌乱。
她和以前一样,叫他哥,他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生气的说别叫我哥了,只是淡淡的点头,然后拿了东西安静的离开。
他们,也许会以着奇怪的关系那样下去一辈子吧。
公司有人向她表白了,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遇到,不知所措,又有些新奇的感觉。
那个家里面,似乎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压抑的她难受不已,她迫切的想要逃离,于是,她答应了那个同事的求婚。
结了婚,她就会离开沈家,然后逃脱那种压抑的感觉。
上了婚车,她静静地等待着离开,却发现汽车越是行驶出去,她心中,就越是像少了什么东西。
而另外的一种情绪,也在越来越膨胀,那是……不安。
婚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被人给摔下车的时候,那个她从来就害怕,叫了十几年哥的人站在那儿,颀长的身体后倾靠在跑车上,风吹起他的发丝,细碎的遮住了他的脸色,他微微侧过头,帅气的脸上有着叫她害怕的阴沉。
她半跪在地上,看着他姿势优雅不徐不疾的走到她面前,修长好看的手指淡淡的划过她的脸颊,他微笑,语气那么的漫不经心:“狼养了羊这么多年,现在,羊想跑了?”
从她第一步踏入沈家开始,她就已经逃不了了。
番外二
那是沈墨沉睡的第二个年头,安然正好过生日。
早早的去了菜市场,她拎着篮子在一群忙碌的人中间,悠闲地显得有些格外的显眼。
那些卖菜的老阿婆或是老爷爷都知道她,安老师的女儿,男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植物人,一天到晚的躺在医院里面靠着输营养液来活下去,她天天都在这个菜市场买菜,然后拎着菜去医院,一边做一边守着她的男人。
医院本来是不准病人的房间做菜的,不过最后还是默许了,安然知道,那是沈老爷子办好的事情,也许是塞了钱给院长,又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几乎就是在沈墨的病房里面住下了,一日三餐都在那里解决,除了有些时候偶尔会回一趟家罢了。
这个菜市场的人大多数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和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安然也是笑着回应,淡淡的笑,却很安稳娴静。
出了菜市场,安然买的菜比平时多了一些,她又赶了公交去周围最近的蛋糕店。
曾经沈老爷子说为了方便她,要她去学驾校,等到学会了之后就自己开车,免得还要去挤公交,不忙的时候还好,一旦赶上上班下班上学放学高峰期的时候,要不是堵车就是挤不上车,安然也想过这个事情,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原因无他,因为她学了好几次都没有通过驾校考试,对于此沈老爷子也想了很多的办法,找来人手把手的教她,都学不会,最后安然也就放弃了。
那段时间,安然每一次和沈墨说话的时候,总是爱说:“喂,阿墨,我好像很笨的样子,怎么都学不会诶,要是你醒过来就好了,那样你可以开车送我过去,我也不用学那么多东西了。”
她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可惜,却没有那样的一双温暖的手,来替她抚平那些皱眉了。
她不依不饶像是小孩子一样拉着他的手:“先说好,等到你醒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开着车带我一起去逛街的,把这些年的都给我补上去,听到没有?”
回应她的,还是安静一片。
安然眼角红红的,吸着鼻子努力笑出来,一抹眼泪,她摸着沈墨的额头,在他耳边低低的和他说着悄悄话:“阿墨,我等你哦。”
我等你。
不知道期限是多少,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可那又怎么样?
我等你就好。
售货员小姐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安然的思绪:“小姐,您要的蛋糕。”
安然选定的蛋糕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口味的水果蛋糕,付了钱,安然不由得柔和了眼角,外面的太阳很大,从有冷气的蛋糕店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很热,刺目的阳光还有些不适应,安然呼了一口气。
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为了等一个人,简直就是豁出去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哪怕那个人一直沉睡未醒,也是一样的。
东西有些重,安然停下来休息了一下,擦了擦汗,安然脸上满是生机和笑意。
身后,没有人注意到一脸高级跑车在转弯的时候,主人无意之间看到她,踩了急刹车。
跑车价格不菲,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女人,很大很大的墨镜挡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子。
从车上下来,她扶了扶眼睛,像是为了确保自己不至于看错人一样。
她前面的女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很多东西,脸上却还是那么快活的笑。
这一年,她好像活得很好。
不管什么时候,安然,永远都是最为幸运的那一个,即使眼下沈墨成了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