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晴听着宁殇的问题,眼神变得悠远,超脱虚空望向无尽天边。
“阴冥天道是什么?……天道,是什么?”雪无晴的声音有些低,似是在反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答案或许存在,但太难解开。哪怕轮回真君已经是接近天道的强大存在,也无法明确地作答。
她的目光忽然收回,就如万千道冰凌指向宁殇,境界的压迫落在宁殇身上。她问道:“那么,你以为呢?”
宁殇面对着雪无晴,神魂被无形的力量镇压,无法说出半句违心之言。
但他不卑不亢地看着雪无晴,眼光澄净,似两泓清冷的泉。
他微微思考,说道:“天地浩大,但我一介小小承天修行者,却不想顺从圣言主流去尊崇天道。”他敛起嬉笑之色,神色难得认真起来,“天道居高而临下,在其眼中凡人与刍狗无异。但我们修行者却不该妄自菲薄,修行之道,仍应以人为本。”
雪无晴不置可否,她依然没有太多表情,但她打量着宁殇,表示自己有兴趣听他的下文。
“人生在世,由一点真灵聚起三魂七魄,魂魄包裹在肉体之中,肉身在天道下低头苟活。”宁殇冷笑说道,“天道维系世界的法则,对凡人世界的规则的确有所庇护。然而对修行者而言,与其说这天是在指引修行者向上的道路,倒不如说是禁锢人自由的冷硬镣铐。”
宁殇音色清冷,“苍天有眼无珠,不辨是非只知生硬限制,尤其阴冥之道最是羸弱不堪,假说公平,实为对我修行之人大大不公。若是天道够强,只需抹去死者的全部记忆便可,何必以自毁来断绝轮回之路?”
他随口便吐出这等对天道大不敬之言,白月昙和陆子逸都惊骇得瞪大了眼,唯恐下一刻便有天罚降临。更让人惊奇的是,雪无晴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批判,而是深深的思索。
宁殇的言辞偏激得很,但准确地切在雪无晴的敏感所在。她已修至轮回境界,越向高处走越发感觉到天道对高境界修行者的约束力,所谓真人真君根本无法当真得大逍遥,看因果束缚不能对凡人出手便可知不自在。顺天之路已经要走到极限,雪无晴已经开始筹谋逆天而上的方法了。
而这一句他嘲讽苍天无眼天道羸弱,其中所隐含的狂傲,比雪无晴甚至麟离都不遑多让。成就轮回需要天赋机缘气运,但若没有逆天之心,一切亦是镜花水月。
这个孩子虽然叛逆,但雪无晴观其在幻境中的表现,却并非无情作恶之人。尤其他在如此低微的境界能有这样的思想,让雪无晴觉得很难得,也……很有趣。
宁殇微微一笑,见好就收,不再对此事上多说什么,他拱手作揖,对雪无晴一躬到地。
“前辈知道我在幻境中的情形。出于某些原因我对阴冥道和真灵的事比较在意,因此这阴冥天道碎片若是真的存在,我便一定要去闯一闯。”宁殇说道。“诚然晚辈自知实力太低微,断然无法炼化天道碎片,所以我愿在此立下天道誓言,若我能凭借前辈所留古令在其中得到超出我能力的宝物,我会将这宝物交于前辈,只求前辈再赐我一分先机。”
他的字句如斩钉截铁一般,话音还未落下,莫大誓言的束缚降临在他身上。
雪无晴眼神微微一凝,天道誓言是至高大誓,故无法触及天道的低境界修行者是不能一言引天为誓言作证的。而宁殇只有承天境巅峰,如何能引天发誓?
宁殇只觉浑身冰凉,仿佛被这目光刺穿了身体。
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唇边抿着一缕微笑,他从风流儿手中拿起那枚流传千年的铜钱,五指合拢将之覆盖在掌心。
看不见的锋利气息在他掌中飞旋切割,雪无晴清晰地感受到,那枚铜钱在人间流转千年,数不清历经过多少任主人,而此时他们的痕迹尽数湮灭,只余一缕无形的丝线通过铜钱连接着宁殇与她。
心无因果,斩断因缘。
宁殇修为还低,尚且只能斩断凡人因果。他与雪无晴的因果,在铜钱上其他线条湮灭之后越发清晰起来。
而他的身上,亦有无数丝缕浮现,哪怕麟离也能够看到,唯有雪无晴清楚地感知到,那是从宁殇身上生出,辗转过数个世界后连在她身上的因果线。
沉默片刻,雪无晴不着痕迹地扬眉,似是笑了笑,而眼神依旧淡如霜雪。
她说道:“你我有缘。”
宁殇不语,静等她的下文。
“你敢说出这番话,是笃定了自己能够飞升凌生界吧。”雪无晴说道。宁殇笑了笑,知道自己方才口气有点大了,但他明白雪无晴身为轮回真君是欣赏这种狂妄的,最起码也不会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