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府。
宁殇盘膝倚坐在墙角,如果没有墙壁的支撑恐怕就要仰头栽倒。他面前摆着十几只玉瓶,每只瓶子里都是一种妖兽的精血。
他将妖血一一倒进嘴里喝掉,唇齿间尽是异样的甜腥。
孟超解体燃烧的那一剑穿透了他的身体,自然也穿透了他脊背的锦绣图腾。
解体的煞气宁殇太过熟悉,宁殇只能任由被全面触发的图腾吞噬掉孟超,就像七年前吞噬了父亲宁笑秋。
这不比宁殇取巧以寿元献祭沉睡中的图腾,苏醒后嗜血的十二修罗抽干了孟超后,又一次大肆侵蚀宁殇的精血。
这就是风流儿预言的“劫”。
宁殇很清楚修罗图腾的贪婪,他取出临行前从尘缘轩讨来的十数种妖血便是想要将其喂饱安定下来。
诚然下界的妖兽十分差劲,与当年叶竹青九重金丹境的蛇血没有丝毫可比性,但宁殇必须一试。
风流儿问道:“感觉如何?”
他抹掉唇边残留的血迹,看着面前十几只狼藉的空瓶,摇头笑道:“如果你说味道……当然感觉不好,不但腥,而且还是凉的,黏腻得很,比你煮得茶差远了。”
“别耍贱了回避问题,你的铁观音我记得,问题是你能不能撑过来?”
风流儿麟离毕邪陆子逸围在小屋里,眼看着宁殇一瓶一瓶地往嘴里灌血,妖异的腥味在屋子里弥漫。
宁殇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再试一试。”
众人紧紧皱眉,均听出了他的底气不足。
麟离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别逞强,本公子再落魄也是生死真人,如果要妖血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滴。”
宁殇嬉皮笑脸地拱手抱拳:“麟二哥是大好人。但我想暂时还不用你自损血液,我可以先试试突破境界。”
“你们各忙各的不要打扰我,不是有话说嘛,祸害活千年,我想自己还是挺能祸害人的,不用担心。”
只是他的脸色惨白让人笑不出来。
待四人离开,宁殇独自坐在小屋里,也不点灯,清冷的月色从夜空泻在地上,被雕花的窗格切成碎片。
宁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过手去摸了摸后心处,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残留着他冰冷而炽烈的血液,将他的生命都染红。
他触到凹凸不平的事物,那是图腾的绣线,纵然宁殇的身体曾被刺穿,那些线条依然连贯。
它们不是传统意义上可以切断的线,它们有形无质,是杀戮的符号,是罪孽的道,是斩不断理更乱的因与缘。
宁殇以内视之法向图腾所在处看去,整个背脊都渺远模糊难以看清,一道道丝线连接着他的经脉血肉,延伸向无穷远方,根本看不出图腾的模样。
宁殇垂下眼睫,默默说道:“不成功,则成仁吧。”
他伸手一抹须弥石,在四周布置下一百零八块玄真石,隐约互相共鸣形成最简易的阵法。
他双手划出残影,飞快地打出印诀,每一个手势都隐隐契合着至理大道。天地至理受到某种奇异的牵引向他聚拢而来,形成一只黑白流转的光茧包裹了他。
宁殇神色平静,五心向天,抱元守一,好似忘记了图腾正shǔn xī着他的精血。
七年前他被孟旨打落昏迷而散去了修罗虚像,减缓了图腾的吞噬速度,而后以叶竹青本命精血作补充,才延续出这七八年寿元。
七年之后,修罗虚影没有出现,只是修罗的胃口比七年前大了数倍,比最初修罗虚影的吞噬速度丝毫不慢,就算麟离舍命祭出饕餮精血,补充也根本比不上消耗。
待精血干涸的那一刹便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因妖血而不能提炼真气,他便任由自己掺着妖血的血液被吞噬,赌自己能一气呵成突破到夺天,再炼化新的妖血续命。
倘若如此,他日后必须永不能间断地补充精元,但毕竟能够苟延残喘些年月,或许还有破境延寿的余地。
这其中的难度非常大,从引天到夺天需要连破三个大瓶颈六个小瓶颈,哪怕宁殇厚积五年百脉早已通达也不敢说有一成把握。
宁殇闭目内视,看着自身血液沿着血脉缓缓流淌,流到脊背处触及那些有形无质的绣线后便消失不见。
他明明看不见,却清楚地知道,十二只修罗魔神狰狞却又安详,从容地分食着他驳杂的妖血,好像至交的老友围坐在一席饮酒洽谈。
但他知道一旦精血的供给减少,十二修罗会瞬间反目,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厮杀,掠夺属于生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