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川书院闻名遐迩,名家辈出,每年的确有很多人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或为游学,或为拜访名师,虞若诩在书院的日子虽说不算长,却也见过不少前来问道的达官贵人。
不过她不知道,定远侯和世子也曾来过。
”哦?那娘娘觉得民女的故乡如何?”
“自是人杰地灵之地。”梁婕妤好像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忆,“那还是本宫十岁的时候,父亲带着哥哥要去拜访岳成骧岳老先生,本宫哭着闹着一定要跟去,父亲自是不许,但哥哥拿本宫没法子,就让本宫扮他的小书童,就这样偷偷混进了书院。”
“见了岳老先生之后,本宫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大儒’。“梁婕妤说着,突然脸上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那时候岳老先生带着岳公子,和父亲,哥哥一起说书论道,从《易经》谈到《史记》,聊了整整一天。若不是傍晚的时候有人来寻岳公子,怕是要接着谈论一宿呢。”
“岳公子?”虞若诩一愣,轻声问道“是岳先生家的岳子容公子吗?”
梁婕妤点头,“是的。”
虞若诩面色变得恍惚起来。
岳子容,她居然提起了岳子容。
她好不容易把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忘记,可是她轻轻的一句话,往日的回忆突然在脑海里鲜活起来。
“虞师妹,你又在偷懒了?是不是还要加罚十遍的弟子规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虞师妹,若是遇上这样的天地,咱们定是要搏一搏的。”
“这宦官被灭,朝廷又面临外戚当权的危险,师妹,我得想想……”
他说过的话,她一句一句都记在脑海里,没有忘,也不敢忘。
“虞小姐?”梁婕妤见她面色不豫,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虞若诩霍然惊醒,“没事,只是听娘娘讲起鹤川书院的事情,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梁婕妤看了她半晌,沉声道,”岳老先生……和岳公子还好吗?“
“先生他年龄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这几年就没有在书院教书了。”虞若诩答道,梁婕妤以为她会接着说下去,可是过了半晌,虞若诩都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
梁婕妤忍不住问道,”那……岳公子呢?”
虞若诩突然感到心里翻出一阵绵密的疼,像是放在小火上烤,没有血淋淋的,却是让人痛的呼吸都止住了,“民女和岳公子不算相识,所以也不太清楚。“
梁婕妤有些激动,”不可能,他是鹤川书院的大师兄,你怎么可能和他不算相识?!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虞若诩淡淡道,”民女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娘娘。“
梁婕妤突然手一挥,美人榻上摊开的书一扫而落,砸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你敢说句句属实?!本宫看你明明是有所隐瞒!”说完,她像是换不过气似的,竟是大声喘了起来。一旁伺候的宫女吓得赶紧替她顺气,“娘娘,太医说您不能动怒的……”
“走开!”梁婕妤一把推开那宫女,颧骨因为怒气泛着潮红,眼里却含着星星点点的泪花,”本宫只是想知道一个故人的消息而已,你们为什么都要来敷衍我!“
虞若诩从没见过这样的梁婕妤,好像那个端庄沉默的壳子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脆弱不堪的灵魂。那个”你们“,是太后?还是定远侯?还是她的哥哥梁瑾?
“娘娘。“虞若诩起身,“民女有罪,请娘娘恕罪。”
梁婕妤靠在美人榻上,定定地看着她,然后闭上眼睛,脸颊上淌下两行清泪,“罢了,你先退下吧。”
虞若诩福了福身,”娘娘保重。“随后跟着宫女离开了重华宫。
一路去太后那里跪了安,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宫门口,看见虞若诩一脸惨白,身形都有些不稳的样子,守在宫门口的秀儿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她扶上车”小姐这是怎么了?”
虞若诩摇头,“没事,是天气太热了。”
秀儿有些不明所以,“小姐定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今晚就别跟着老爷看折子了,早些休息吧。”
虞若诩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就靠着马车,闭上眼睛假寐。
初见梁婕妤的时候,虞若诩就惊讶于这个女孩子身上那份和年纪不相匹配的老成。没想到她心里竟然藏着一个人,是在那段作为侯府小姐的岁月里,出现的那个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