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诩在府里还没歇息两日,太后便派人传来口谕,说是宣虞小姐进宫叙话。虽然诧异太后为何这样着急的让她进宫,不过当着宫人的面,也不好多问,只有赶紧更衣出门。
轿子一路进了东宣门,朱红色的围墙衬着金黄的琉璃瓦,透过轿帘,勾勒出天家的威严。虞若诩被一个管事嬷嬷领着,进了寿宁宫主殿。
一掀开帘子,太后闲适地靠在主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而左手侧坐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却都是一身贵气的宫装,梳着妇人的发髻,倒像是小娃娃穿着大人的衣服一样。
虞若诩心里了然,不过面上不做声色,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管事嬷嬷走到太后面前,福身行礼道,“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笑道,“快快平身罢。虞小姐这几日忙着整理庶务,想必是辛苦。”
虞若诩轻轻摇头,“谢太后娘娘体恤。民女和父亲想着要在京城安家,诸事收拾得仔细些罢了。”
太后“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意味,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然后笑着指了指坐在左侧的两个一身宫装的小妇人,“这两个孩子,是梁婕妤和宋贵人,平时最爱到哀家这里玩闹的,也算给这寿宁宫添了点活气。”
离太后比较近的小妇人顿时发嗔道,“母后,我们姐妹都是想着法子让您开心的,怎么就变成玩闹了?”
太后一脸无奈,“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虞若诩连忙行礼,“民女虞若诩,拜见两位娘娘。”
刚刚和太后发嗔撒娇的小妇人,是新晋的宋贵人,今年还不满十三岁,却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虽说还没完全长开,但那秀目樱唇却是让人过目不忘。另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则是太后的外甥女,定远侯梁弘毅家的二小姐梁瑜,不过也才十四岁的光景,却已是入宫两年。
和娇艳动人的宋贵人相比,梁婕妤的姿色稍微逊色两分,但是秀气的脸庞却是白的欺霜赛雪,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那样病态的肤色……虞若诩看着有些心惊。
“虞姐姐快快请起。”梁婕妤开口,温柔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母后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虞姐姐呢,本宫想着,怎样兰心蕙质的人儿,能这样得母后得喜欢,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虞若诩抿嘴,“娘娘谬赞了,能得太后欢心,是民女的福气。”
一旁的宋贵人娇笑道,“姐姐真是好气质呢,本宫以后也要多跟着姐姐学学,免得母后老是说我顽皮!”
太后在一旁笑啐了宋贵人一口,“你们听听,明明是自己想要见虞家姑娘,还要连带着把过错都推在哀家身上,这还不是顽皮?”
宋贵人拉长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娇软动人,“太后……”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梁婕妤开口道,“听说虞小姐曾经求学于阆中鹤川书院,还入了岳成骧先生的门下?”
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虞若诩有些琢磨不透,皱了皱眉,却仍旧恭顺地答道“说起来还是托父亲的福,父亲和先生是曾经是故交,先生才勉为其难收下民女这个笨徒弟。”
梁婕妤笑道,“虞小姐太谦虚了。本宫在入宫前也读过几年书,不过都是些女诫,女史之类,本宫还真是羡慕虞小姐呢。”
虞若诩摸不透梁婕妤的话里到底又有几层意思,只有顺着她回答,“婕妤娘娘这是折杀民女了。民女最喜欢看一些野史杂记,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以前还老是被先生批评不正经呢。”
可能是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虞若诩注意到梁婕妤的脸色更白了,甚至呼吸里都有些喘,而颧骨也冒出丝丝的不正常猩红色。
这梁婕妤……怕是病了。
又和太后闲聊了几句,一个宫女突然掀帘子进来,附在太后的耳边说了什么,太后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好像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朝廷那边出了点事情,今天哀家不能和你们叙话了。”太后被宫女搀扶着起身,走到虞若诩面前顿了顿,“哀家今天很高兴,不过可惜……这就散了吧,改日再请虞小姐进宫,陪哀家这个老婆子说话。”
虞若诩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能陪太后说话,是民女天大的荣幸。”
还有……下次。
这入宫,以后可能就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虞若诩目送太后出了殿门,随后也跟着梁婕妤和宋贵人离开寿宁宫,准备回府。
已经过了酉时,夏天的日头虽说长,却也是暮色霭霭,夕阳的影子把众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走到月亮门的时候,虞若诩转身行礼,“民女就此别过,今日谢两位娘娘厚爱。”
梁婕妤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坐上自己轿撵离开了。
倒是宋贵人,朝她甜甜地一笑,“今天见到虞姐姐,本宫觉得格外投缘呢。”
虞若诩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贵人貌似无心的一句,“虞姐姐这般好相貌好才情,要是做了皇后娘娘,本宫做梦都会笑醒呢。”
虞若诩顿时脸色一白,明明是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女娃,用稚气未脱地童音笑着说话,却让人感觉从脚底冒起了寒气。
“虞姐姐不要紧张,本宫开玩笑的。”宋贵人“扑哧”一笑,好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似的,“天色晚了,虞姐姐路上小心。”说完就一步一跳地上了步辇,消失在了长长的朱红色甬道中。
这深深宫闱,处处都透着诡异,朱红色的宫墙在夕阳的映照下,好像是一抹看不到尽头的血色。
虞若诩压抑住心中的一阵翻江倒海,稳住心神,跟着一旁的宫女向宫门走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突然问到,“请问姑姑,这宫里怎么都没看见有小太监啊。”
就连刚刚抬梁婕妤和宋贵人步辇的,都是一些粗使婆子。
引路的宫女解释说,“自从先帝剪除了赵阉的势力之后,为了防止宦官再得势,就大量裁减宫里的太监人数,侥幸剩在宫里的小太监,也尽都在冷宫,浣衣局这种下等地方做杂役,断然不能到主子们面前露面的。”
虞若诩了然,十八年前的那一场绞杀宦官之祸的腥风血雨,几乎让整个朝廷伤筋动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帝和太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扑灭了赵阉一党,自然是对宦官恨入骨髓,不能容忍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