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吗?”唐川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静室里,狄恩眯起眼,眸光晦暗莫名。
这个唐川只是全息影像,但他能随意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他的厉害。抛却肉身自由行走在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也许只是他能力中的冰山一角,怎能让人不心动呢?
然而狄恩细想,心中却凛然。他一直走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以为像唐川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极力遮掩,他本该有着美好的未来和远大前程,如果被人知道是人工智能,一切就都完了,不是吗?所以他张口要挟,不怕他们不就范。
可是唐川的话让他警醒,从头到尾,唐川好像真的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他只是没有对外声张而已!
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呢?贺家人知道、肃峰小队的人知道,狄恩自己知道,他最大的盟友也知道……
既然唐川没有刻意隐瞒,那他还能拿什么去威胁唐川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怕到时弄得满城风雨,你会亲手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狄恩千算万算,然而唐川真的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唐川微笑,“怕啊,但是这跟要不要被你要挟是两码事。”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以为到时候贺兰真的能救得了你?整个星际海,还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你?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窝在圣苏里,沦为统治者手里的工具或者……你想取而代之?”狄恩沉声。
“不要说得那么悲观,人工智能那么玄乎的事,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相信?”唐川反问reads。
“这件事只需要有人怀疑就够了,人言可畏。”
“确实,不过威胁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死期在哪里的人,可算不上明智。”唐川摊手,“我连自己什么时候会翘辫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接受你的威胁?难道狄恩议长是上帝,我向你俯首称臣,你就有那个能力赐我永生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乐意为你效劳。不过很可惜,你不是。”
唐川的声音很好听,语气轻松明快,喜欢的人觉得悦耳动听,不喜欢的,能被气死,“所以啊,你不觉得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轰轰烈烈玩一把,就算是万民所指,也比当你的一条狗来得好吗?到时候整个星际海都会记住我唐川的大名,这可是世上绝大部分人奋斗一生都没办法得到的殊荣。”
狄恩的手指在桌面轻叩,唐川转身笑对着他,做出最后的陈述,“更何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年轻人,有胆气,够魄力,这样的人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成就大事。唐川这一番话,不得不说让狄恩很欣赏。但如果是对手,感觉就不怎么美妙了。
狄恩摹地微微一笑,刚才那身凌厉的气势瞬间收敛,消失于无形,他还是那个温和雅致的议长,“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贺兰会那么喜欢你了,不错,我很期待。”
唐川右手搭在胸前,礼数做了个十成十,微微颔首,身影顿时又消失无踪。俗话说得好,底牌不够,装逼来凑。
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唐川的心里实际上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镇定。因为正如他所说,他实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把握。
但是没办法,局势变化太快,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慢悠悠地想对策了。
原本还算寂静的军部大楼里,已经响起了通报声,“注意,十分钟后第一会议室,斯科菲尔德上将召开紧急会议,请各级军官准时到场!”
所有人纷纷抬头,蹙起的眉头里,仿佛夹着欲来的风雨。
而后,急促的脚步声接连响起。
看,时间在推着人走。
“长官!坦丁方面发来了停战文书!”白鹤星驻军基地,通讯兵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摘掉耳麦,大步往外跑。
贺兰刚从外面回来,闻言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大步流星地走进指挥室,问:“盖的印章?”
“是皇室的章!”
皇帝不想打仗,主战派再怎么蹦哒,也得被一掌拍下。贺兰拿起文书扫了一眼,当机立断,“致电华京。”
十分钟后,贺兰听着华京方面的消息,看着通讯光屏中会议室的画面,面色平静,但眸光微冷,“所以,上将的意思是让我们即刻撤兵,回去拱卫华京?”
回答他的是贺敬山的副手,至于其他人还在会议室里没有出来,“是的长官,斯科菲尔德上将说,现在暮宫遭逢大变,唯恐有乱,所以这时候我们不应该继续在边境挑起战端,确保华京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停战,确实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命令。贺兰已经带兵打进了坦丁国境,气也出了,威也立了。在皇帝陛下生死未卜的时候,让帝国陷入战乱确实不明智。
但是斯科菲尔德既然站到台前来了,他的第一个动作,必定有什么深意。那又会是什么呢?
贺兰一时还想不到,但这个命令却正合他意,转身,“通知下去,全军准备撤退。”
他得快点回去接唐川,否则始终无法安心reads。
大军即将返程,四十八小时也马上就要消耗殆尽,昏黄夕阳中的暮宫里,气氛愈发压抑,几缕最后的秋叶从光秃的枝桠上掉落,花园里的鸢尾花却仍开得烂漫。
娜塔沙伏在迦西床头,神色疲惫,双眼里已经满是血丝。束手无策的医生们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头磕在冷硬的地板上,再也不敢抬起来。
“父王……”娜塔沙叫着,声音沙哑。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动静,殿内的帷幔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一如魑魅魍魉,带着经年的寒意,挣扎着要从地底破土而出。
娜塔沙红着眼眶,放在背面上的手蓦然收紧,她回头,“你们为什么还不想想办法?你们不是医生吗!?”
医生们低着头,可头已经磕在地上,不能再低了。其中一人肩膀颤抖着,“公主殿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毒性太深,已经无药可解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娜塔沙抓住迦西的手,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然而那手上的温度似乎在流逝,娜塔沙怎么也抓不住。
娜塔沙心中崩溃,她忽然记起哥哥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母后也因为儿子的去世熬出心病,没过几年也走了,现在又轮到父王。
一个一个,都走了,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