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握着她的手叹息:“朕当年,也是这般忐忑过来的,如今的情势,小六儿已经比朕当年强了不知多少。”
小六儿就是弘昕,胤禛每每不愿意直接清晰地提及弘昕名字的时候,便这样代指。
他垂着眼睫想当年,恍恍然如回到了当年情境——孝懿仁皇后对他如亲儿,万千疼爱。
反倒是亲生的额娘不像额娘。
皇阿玛也是被多少个兄弟分着,等那一点天家父爱到了他身上,早就稀薄得跟清粥一样了。
当年情势到了最后、最惨烈的时候,有整整一年,他每晚睡觉都合不上眼,最多休憩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了。
亲生的额娘眼里也只有老十四。
生在帝王家,虽然有着泼天的富贵,却要面对着孤军奋战的无助;虽然拥有着无上的权势,却要随时提防各种阴谋诡计,骨肉相残的下场!
那么难的情势,他硬是一声不吭,扛过来了。
扛到了最后,站到了最高处。
胤禛冷冷道:“都退下。”
宫人们已经站在远处了,湖心亭四面环水,再往外便是水面了,自然不可能退进水里。
苏培盛一怔,便明白过来,挥手让那两艘小船过来,遣散了宫人去船上,自己也登了画舫,小船儿悠悠在水面推开波澜。
一时万籁此都寂。
胤禛握住吉灵的手,吉灵靠在他肩头,便听他一字一句道:“灵灵,你知道么,当年,因为老十四的事情,她恨透了朕这个亲儿!她不说,但是瞧得出来——她恨透了朕。”
他低头,无声地苦笑起来。
吉灵听见“当年”,又听见“亲儿”,便知道胤禛口中的“她”指的是当年的德妃娘娘乌雅氏,又听胤禛笑声中有悲怆凄凉之意,不由的心口一酸,伸手就紧紧握住了胤禛的手。
胤禛眼光沉沉地看向前面,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慢慢道:“朕登基那天,她是要受封皇太后的。可她却斩钉截铁,在满朝文武、天下众人面前,一点儿脸面都不给朕留,一点道理都不讲,拒不受封,逼的朕在永和宫前长跪不起!”
“那是朕登基第一天,朕带着王公宗室、文武大臣,跪在永和宫玉阶之下,你知道朕跪了多久么?”
胤禛一字一字道。
吉灵心疼极了,伸出手臂就去紧紧拥抱着胤禛。
胤禛冷笑着顿了顿,重复了当年德妃的话给吉灵听:“她让宫人出来传话说:皇帝及诸王大臣援引旧典,恳切求请,予亦无可如何。知道了。”
知道了——最后只有这三个字。
多么不屑,多么厌恶!
胤禛你逼着哀家,非要做这个皇太后,哀家无可奈何。
可哀家根本不想做——哀家对你这个新帝不认可。
你凭什么?
这个皇位,应当属于本宫的十四儿,
那才是让哀家心甘情愿可以做皇太后的皇帝!
胤禛淡淡道,面色如常,字字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