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景最近很是烦恼。
烦恼源头是一个女人, 一个叫李娴的女人。
他深深的叹口气, 已是黄昏,陈汝景收拾好东西, 跟着同僚们一起离开官署。他在翰林任编修, 加之独身一人,便住在朝廷提供的单身宿舍中。
同僚见陈汝景腿长,走的步子却堪比小姑娘,一脖子搂过陈汝景的脖子:“陈兄, 你走这么慢干嘛 ?”
陈汝景苦笑不语。
一旁有了解的同僚便道:“ 他是害怕回去看见那位母夜叉。 ”
陈汝景皱了下眉头, 听见有人用这种调笑的口吻说李娴,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林兄, 慎言。”
林兄哈哈大笑两声,摸了摸胡子, 问:“ 陈兄, 若是你真的不想娶郡主,最好早早向人家说清, 免得人家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我说了 。”陈汝景无奈道。
他何止是说过,他简直说了无数遍,但李娴不管他说多少遍,始终无动于衷。
世间怎会有如此固执的女孩子,陈汝景不禁想到,若是他一开始便坚持一点, 霸道一点, 是不是桑桑也不会嫁给李暄。
可世界没有如果两字。
轰的一声, 雷鸣划过耳旁。
要下雨了。
“哎呀,不给你说了,我要回家了。”同僚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陈汝景距离宿舍要一盏茶的时间,夏日的雨轰轰烈烈,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幸好他早有准备,把伞抖开,朝宿舍走过去。
刚走到官舍门口,就看一穿着紫丁香色衣服小姑娘立在他门檐下,被冻得涩涩发抖,缩成小小一团,陈汝景脚步不禁快上几分,他走上前,把伞拿给李娴,让她遮着,又快速打开房门。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知换个地方躲一躲。”陈汝景开门后便道。
“因为我怕你回来看不见我啊。”李娴笑嘻嘻地说。
李娴跟着他身后进屋,她刘海淋了一些雨,走进来后,毫不客气的挑了块陈汝景的帕子擦了擦头发,又擦了擦脸。
陈汝景见状,正想说她两句,又见李娴伸长手时,手心上那一道约莫两寸长的狰狞伤口,陈汝景闭了嘴。
那是因为他受的伤。
半年年,那一日元宵节,他和同僚们去看灯会,路上遇见一个像是人贩子的人,那人抱着一沉睡的三岁幼童,他穿着布衣,小孩穿锦衣,睡的很牢,且行为怪异,一看就不正常,但元宵节人甚多,陈汝景怕惊动他 ,他跟着那人追去,又让同僚去找帮手。
他追了好几条巷子,才在一逼仄昏暗的巷子里,看见那个男人。
人贩子被陈汝景穷追不舍,心中怒火高涨,又见陈汝景似乎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抱着小孩,跑到无人小巷,停下脚步。
他在等。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人贩子的手摸上腰间,确定两人的距离正好,人贩子的嘴角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容。
冷光在陈汝景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一躲,下一秒,陈汝景瞳孔骤然一缩,冷冷银光越发逼近他胸口,如幽风鬼魅,避之不及。
眼看着就要刺入胸腔,一只素白玉嫩的手突然握住了那双匕首。
啪嗒。
一滴殷红的血映入陈汝景的眼眶里,他抬眸,李娴白着脸,单手紧紧握住了他匕首刀刃。
人贩子看居然又有人来了,心口发怒,一拳朝李娴挥过去,李娴倏然松开匕首,低头避过。
李娴有三脚猫的功夫,人贩子招招狠辣,眨眼之间,李娴处在下风,似有不敌。
这时,男人一拳朝李娴的脸打去,李娴反手扯住他的胳膊。
“唉,你快跑啊。 ”李娴咬牙,见人贩子力道越来越重,李娴朝陈汝景怒道。
跑?
把她一人留在这儿?
陈汝景做不到。
人贩子一听,手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拿起匕首,朝李娴刺去。
李娴立即伸出手,急忙握住刀刃,顿时鲜血淋漓,又一边朝陈汝景喊:“陈汝景,你,快走。”
陈汝景闻言,咬牙转身,才扭头走一步,他惊讶喊道:“ 在这儿,人在这儿。”
人贩子一听,官兵来了。
他牙齿一咬,顾不得和李娴纠缠,一掌将人拍在地上,松手朝后一看,正准备跑,却见并无一人。
“你骗我?”人贩子瞪大眼睛,怒吼道。
陈汝景后退一步,冷声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杀了我,明日就是朝廷的通缉犯。”
“呵呵。 ” 人贩子狞笑着,走近陈汝景,“不杀了你,我也是。 ”
边说话,人贩子高高举起匕首,眼看匕首就要刺进陈汝景,陈汝景一把抱住人贩子结实的胳膊,朝满手是血的李娴大喊:“你快走。”
被人搂住胳膊,人贩子眼睛一眯,呵呵笑道:“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利风在头顶响起,陈汝景眼睛下意识一闭。
然而他没有等到刀刃刺入后背的声音,陈汝景听见了哐当一声。
愕然睁开眼,却见李娴右手握着金簪,牢牢的刺进人贩子后背中。人贩子吃痛,红着眼睛回头,李娴却不给他机会,动作飞快,握着那根金簪刺进后背,又立刻拔了出来,刺进去,又拔出来,血浆蹦到她脸上,靡靡若勾魂的美人蛇,李娴冷着眼,不知刺了多少下,直到男人轰然倒下。
李娴全身一软,松开金簪,跌坐在地上。
陈汝景心里一惊,忙扶住了李娴,李娴抬头,望了他一眼,无力地问:“你有事吗?”
“我没事。”陈汝景打横抱起李娴,她的右手极红,像是从血缸里摸出来的一样,还在不停的滴血。
李娴闻言,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她缩进陈汝景的怀里,轻声说:“我杀人了,可是你没事,就够了。”
脚步顿了一下,陈汝景低头,看了看怀里头发乱糟糟的姑娘。
刚刚她让他跑,可他若是跑了,可能她现在……就没了。
李娴手心被刀刃刺的太深了,即使用了最好的祛疤药膏,也留下了一道消失不了的疤痕,不仅如此,她的右手也失了从前灵活。
瞧陈汝景的目光又落在自己右手手心,李娴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那条疤痕很难看,像是蜈蚣一样,当时给她缝合的太医技术未免也太差了一点。
李娴想。
“擦好了帕子就给我。”陈汝景伸手。
李娴嗯了一声,她是个活泼的姑娘,刚刚那股子失落很快就不见了。
“ 陈大哥,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李娴笑眯眯的说。
陈汝景闻言,并不放在心上,实在是因为李娴告诉过他太多好消息,她在路上看见了有趣的玩意儿,母妃又表扬她了,昨日涂得豆蔻尤其精致,对她来讲,都是可以说的好消息。
他伸手边挂棉帕边随口问:“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