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认真。
“恩窈,”小树看看时间,说,“差不多该走了,你一来,就吵的庹叔叔休息不好。”
“哎呀,专家开口了。”恩窈笑着,“叔叔,我改天再来看您。要听医生话哦。”
庹太笑道:“这句话说的好。你庹叔叔就是不肯听医生话。”
“我哪有!”庹宗厚回嘴。
“看看!”庹太一摊手。
恩窈笑着跟庹宗厚道别。西溪送她和小树出来。关了病房门,三个人沉默着,走在清冷的走廊上。恩窈抱了抱西溪。
西溪勉强的笑道:“你不用这么肉麻吧。”
“晓年上午给我打电话还问你最近忙什么,我没跟她讲。”
“先别说了。让她跟着担心。她马上就该生了。”西溪低声说。
“好。那晚点儿再告诉她和亚翠吧。那个,有事你尽管麻烦杨小树。”恩窈说。
小树接口道:“还要你废话。”
“已经麻烦很多了。”西溪说。
“这些都是分内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呢。我看着庹叔叔有松口的意思,你再做做工作。”
恩窈推了西溪一把,让西溪快些回去。她挽着小树的手往下走,问道:“怎么样?”
“不是很乐观。”小树有所保留的说。恩窈沉默。“会尽力的。我爸的水平,你也该有点儿信心是不是?他如果都没信心动手术了,那才叫真的糟糕了。”小树看了恩窈一眼,问:“你晚上饭怎么吃?我今天要值班,不能跟你出去吃饭。”
“你就是有时间跟人一起吃饭,我也不占那指标好不好?”恩窈闷闷的说。接着叹了口气,“姐,我刚说的不是开玩笑的。你松一下口,给雷波哥一个机会,好不好?我真不是开玩笑的,姐,我现在一想到西溪我就心里又酸又疼的;这个时候有个人帮忙分担多好?你懂不懂我的意思?你就是再强,也总有一个人对付不了的状况吧……”
电梯停在了4楼。小树没吱声。门一开,她就往外走。气的恩窈在后面跟着就说:“你你你!我告诉你哦,你还别这样,对着人家又打又杀的,回头这个给你赶跑了,我看你怎么办!”恩窈一把按住将要合拢的电梯门,对着小树的背影叫:“昨晚上雷波哥受伤了……都是你!”她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喊过了就缩身回去了。
杨小树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了。
天已经黑了。前面的办公室还有几间亮着灯。她听到有人在说话。有男有女。她走的慢极了。经过那开着门的办公室的时候,倒是加快了脚步,就听到里面有人叫她“杨医生”,她一停。
“杨医生您今晚值班啊?”声音是甜美而清脆的。
小树看清楚,斜倚在许雷波办公桌边的,是外科的小护士娄倩。她温和的笑着,回应说:“是啊,值班。”
“我等下要订晚餐,要不要给您带一份?我去‘粥鼎记’订。”娄倩笑的甜甜的。
“谢谢,不用了。我晚上很少吃东西。”杨小树笑着,便要走。
娄倩又叫她,“不吃东西,杨医生您节食嘛?难怪这么瘦哎。”
“不是。习惯了。”小树笑笑走开了。听着娄倩转头压低声音说“杨医生一点儿也看不出三十多岁了哦……前几天我们还说,杨医生一脸文气,跟实习医生混在一起,不看名牌,都分不出来……对了,你手臂上的伤要紧么,你今天还做了好几例手术呢……”
小树关上了办公室门。
默默的,笑了出来——想起唐恩窈那丫头有一次气呼呼的说,在十来岁的人看来,二十岁已经太老了;二十岁的人看到三十岁的,大概觉得即便是入土也不算英年早逝了……恩窈啊,古里古怪的丫头,偶尔说话也都有那么点子古里古怪的道理。
她是听不到许雷波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慢慢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看着桌子上,那个赭石色的陶杯。大大的,要两只手才能捧得起来的陶杯。捏的那么难看,好像一碰,渣渣粒粒都会掉下来似的。她捧在手里,拿起杯盖,看着杯底,是一卡通娃娃。一个男孩。还有一个,杯底是个女孩,被她放在家里。
她只喝白水。因为只有喝白水,才能看得到那笑脸……随时随地,日日夜夜。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就蒙上了一层雾。
她吸着鼻子,胸口疼。
手握着杯子,走出去。小锅炉,在楼梯间里。走廊里暗暗的,那明亮的楼梯间,倒亮的刺眼。滚烫的水慢慢的注入杯中,那卡通娃娃慢慢的浮上来。她看了一会儿。两只手捧着杯子,水很烫,杯子也很烫。她固执的握着杯子。这是一只必须双手才能握稳的杯子——杯子够大,才能暖的过来一双手……
不能再想了。
她急急的转身。转的太急了,杯中的热水溅了一些出来,滚烫的水洒在手背上,她下意识的要松开。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反应,下一刻,雷电闪过的瞬间那么短暂的一刻,她仍是牢牢的握住了那杯子。手背上的灼热痛感让她身上都起了栗。她站在那里,脚下像生了钉,似乎是要熬过这样一个瞬间。再疼也要熬过去……
眼前竟然有些发黑。她死死的咬住牙关。这情景好像在什么时候也发生过……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是记不得了。心里是明白的:疼,不能松手,坚持。
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
她眼前被雪白的袍子映亮了。
“杨小树!”许雷波掰开小树的手,用力的,然而又是小心翼翼的将那只杯子从小树的手心里一开,免得热水再洒出来。他看着杨小树那双手上的红色斑斑驳驳,哑着声音、有点儿粗暴的问,“你的手!你要保护好你的手你知道不知道?杨小树,你是石头人?你是不是石头人?!”
许雷波的声音带着爆破音。似乎能震得身后的玻璃在颤抖。
他狠狠的把杯子里的水泼进水槽里,一手握着那只即便是空了还很烫手的陶杯,一手扯住了小树,“我给你上药。”
和缓了一下,他沙哑的声音里有一点儿疲惫。
他真的很想说,他不再逼她了。不逼了,就让她这样吧,他想撤退了。退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可是说不出口。
整整一天,他想远着她、试着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小树抬起了头,可是顺着她的下巴,像大颗的雨滴一般的泪珠子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