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
都多久了,这戒不掉的aa,这消解不了的记忆,还总是令她,时不时的失控……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坐船……现在也是。所以想着驾车跨过海去,我就不舒服。尽管那跨海桥被吹的天花乱坠,我老觉得还不赶慢悠悠的通船的好。”店员把信用卡交还给西溪,请她签名。
西溪工整的写下名字,说:“现在,什么都追求速度。没速度就没效益,没效益就被淘汰。”
店员笑笑,“也是。轮渡晃半个钟头,快艇十五分钟,海底隧道可能就三分钟。”
“你真不喜欢这样的提速啊?”西溪接过店员递给她赠阅的晚报,顺手夹在腋下。
“油墨会弄脏外套的,”店员善意的提醒。庹西溪那米色的娇样的外套,看起来很好看很整洁。但见西溪不在意的笑笑,她说:“不喜欢……也还好。偶尔坐船,在甲板上看着海岸慢慢的远了,心里会觉得很舒服。以后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看海岸慢慢的远了……”
西溪心底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很轻。
有顾客来交款,西溪对店员微笑一下,双方中断了这次悠闲的谈话。西溪走了两步,听到店员在身后高声说:“庹小姐,等下让人给您上去送水。”
“谢谢。”西溪推开了店门。
半个小时之后,她站在她堆满了aa矿泉水的储藏室里,呆呆的看着雪白的墙壁;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她的脑海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长着一对标志性的小眼睛、标志性的大饼脸的,朴兴南……
“能不能麻烦您……”他的汉语没什么外国人的腔调,完全得益于,他从初中开始便在这里念书了,普通话也会说,但是更爱讲方言,有些个词汇,她都反应不上来……跟人说话的时候,通常以“能不能麻烦您”开头,以“谢谢”结束。很有礼貌。
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能不能麻烦您,分我一杯水?谢谢。”
他手里拿着一个鹦哥绿色的膳魔师的旅行用杯子。有点儿磨损了。
她带着她的欧洲同学们,坐在孔子家的墓园里,清凉的春秋柏树下,她刚刚说完清朝某位皇帝的女儿嫁给孔家做儿媳妇的故事……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没有拧开。
看到这个满脸是汗的青年,听着他忽然而至的乡音,有点儿怪怪的感觉。
她很少和陌生人讲话。
那一天,许是中了邪,她不但把手里的那瓶水给了他,连他后来背着他那个“傻大傻大”的包,一直跟在他们这个小团队后面,“蹭听”她讲解,若即若离,被他们发现,就“傻里傻气”的憨笑……她也没觉得反感。
正文 第八章 “后发制人”连璧城 (六)
出了孔林,他们争先恐后的上车,包的车子上有一空座。看到他站在那里等出租车,她的同学忽然出声招呼他。她吓了一跳,看他,他反应过来,却毫不犹豫的跑上车。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正在傍晚,残阳如血,温度奇异的高,所有人的脸上,都映着红红的光、有汗意,小小的兴奋……安安静静的,他坐在她旁边。
她发现,他背包的侧面,绿色的膳魔师旁边,她给他的那瓶水,他也没打开。
被她看到,他表情有点儿尴尬。
眶现在想想,他一直是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男人。
那会儿,他脸上看不出红,是的,他肤色很暗。而且,就像她,他们都被一团红光包裹着,脸红,也看不出来……
她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用夹杂着各国腔调的英文问他,你从哪里来。
澡他说,韩国。补了一句,济州岛。又补了一句,现在,q市。
她的同学们笑,说好巧啊,我们也是从那里来。
他们又问,我们明天去泰山,你去嘛?
她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车子穿过了古城,很快便到他们居住的青年旅馆了。她听到他问,可以跟你们一起嘛?
她听着那帮金毛怪物一起嚷着,可以啊怎么不可以,我们有sissi带路,sissi我们又多一个朋友了,sissi哦?
她能拿这伙乱兴奋的“八国联军”怎样?
她看了他一眼,说好啊,一起。然后她十分“精刮的”跟他说,先交上一笔“入伙费”,统一支配,之后每到一个地方、每花一笔钱,都由我调度,最后会给你一个账单……因为你是后加入的,没有你发表意见的权利,给你怎么安排你必须服从,同意的话就加入,今晚和安德烈住一间房,不同意的话等下到了青年旅馆就分道扬镳……
他说好的没问题,要交多少钱。
她报了个数字,他说好的但是身上的现金不够,我取了钱就给你。
他讲话总是慢慢的,其实性格很是暴烈。暴烈是暴烈,但是很少发火……
那天晚上他们安顿下之后,出去找地方吃饭。一起喝酒,喝到高兴之处,一伙儿人又唱又跳,在大街上就撒野了。天气已经热了,纳凉的老人们看着他们笑。
千年的古城,到了夜里,特别的安静。
她走在大伙儿的身后。
古城里街道平实,石板路,马道、人行道,清晰可辨。只是没有路灯,很暗很暗的,除了偶尔人家的窗子里透出的灯光。
渐渐的大伙儿都不说话了,被这古城街道里沉静的气质同化了似的。
只听到脚步声。
安德烈的人字拖,嗒嗒响着,最清楚不过。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怕。好像这黑暗的古城里会有什么冒出来抓住人,比如,孔林里的那些魂魄,皇帝的女儿,孔家的书生,揣着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