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止冰冷的诡异幽眸深不可测,冷峻的眉间是一片威严,见银心浮气躁的模样,他忽然皱起了眉,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
银下意识地身子一颤,连忙把头转了回来,父亲大人的眼神一直黯淡无光,即使他时常那样优雅淡笑地坐着,可那笑意却还未进入眼睛便已冻成了冰。这些年,匈奴越发强大,而父亲大人却始终如此,越发地冷漠无常了。
从前他并不真的畏惧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即使对自己再严苛,可他的眼底深处仍有暖意,但如今他很怕他,娘亲不在了,父亲大人更加令人畏惧。
这四年,原本空荡荡的东殿里塞满了女人,或者眼睛像娘亲,或者神态像娘亲,或者和娘亲一样有着漆黑的长发,但是这么多女人,每个都如同可悲的金丝雀一样,父亲大人收集了她们,也仅仅像收集值得观赏的畜牲一般。
这些女人进入了东殿,可父亲大人却又不愿意再减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每每见到何娘亲相似的女人出现在王城里,父亲大人都会莫名地大发雷霆。
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爱慕父亲大人,即使父亲大人没有那一个尊贵的身份,这些愚蠢的女人仍然爱慕他,她们往往都只见过一次父亲大人那张风采绝世的英俊面容。他俊美无涛,有如神邸,淡绿色的星眸在看到她们的第一秒会出现惊鸿一瞥的情绪波动,但一切都仅仅转瞬即逝,随即便又沉入了一片死寂,好像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牵绊住他,又好像这个世间的某一处死死地勒住了他的一切。
只那一眼的惊鸿,这些女人很快便会被人带进东殿,父亲大人只是收集她们,仅此而已。
那里的每个人几乎一开始都是芳心狂喜的,愚蠢而可悲的她们以为痴心一片终于得到了回报,可是不用多久她们绝对会发现,即使她们进入了东殿,也再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天神一样的男子一面,他给他们的,只有那惊鸿一瞥。
银满腹心事,一箭射偏,他身后的师傅贺达无奈地摇了摇头,银有些惶恐地偏过头去偷偷观察父亲大人的脸上是否有不悦之色,他偏过头去,却看到了这漫长的四年来,父亲大人英俊而冷漠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那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莫在岩止身边低语了什么,岩止霍然从座上起身,一句话也没说便走,银一愣,脸上先是困惑,然后眼眶骤然一红,把弓箭往地上一丢便追了上去。
“父亲大人!”
这一回,岩止难得地没有斥责银,他的脚步一缓,低头神色复杂地扫了这个孩子一眼,终于吩咐:“上马。”
冷漠的眼睛里出现了久违的温柔神采,不知道为什么,银竟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男子汉大丈夫,娘亲不喜欢他哭的!
“是!”从仆已经为银牵来了小马驹,那是克拾拉和它的妻子所生的小马驹,虽比不上克拾拉,但却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
沙丘之上,一身灰布的女子坐在上面,光着的脚丫在半空中晃荡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没有受到半点束缚,随意地披散而下。
清秀的面容之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沙尘飞扬,她寻声望去,脸上有一丝迷惘。
男子架马在她前方停了下来,他神色冷峻,深邃的眉宇间有一丝疲惫,大漠的风沙席卷着男子身上披着的黑色的斗篷,落日余晖笼罩在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之上,陌生,却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见她望过来了,男子奇异的瞳眸簌地一柔,在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看起来似从仆模样的人,其中还有一个驾着马的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为何朝她走来……她是否认识他们?
“我是不是见过你?”她仍坐在高高的沙丘上,低下头看他,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男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碎玉一般:“嗯,见过。”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脸上的困惑更深:“为何我不记得你。”
“没有关系,我会记得你,让你再也不会忘记我。”男子很有耐心,他的眼睛是她所加过的最温柔的眼睛,他的笑容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她的手落入了他宽厚的大掌中,他一把反握住了她,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她只觉得脸上一暖,满是莫名的熟悉的男性气息,他低沉得让人的心中隐隐颤动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轻尘,我们回家了……”
“回家……”她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娘亲,你忘记我们了吗?”她的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她这才低头看去,只见那生得漂亮的男孩正仰着头看她,眼里竟有一丝惶恐和浓浓的思念。
她愣了愣,竟觉得“忘记”二字会伤了这个漂亮的孩子的心,而她不愿意那么做,张了张口,她微笑地哄他:“经历过的事是不会被忘记的,只是想不起来了而已,我一定会记得你。”
“娘亲……”银眨了眨眼睛,好像反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在发呆,娘亲就已经被父亲大人给抱上了马背,今天的克拾拉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但是眼睛好像也跟着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