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可地面上的篝火也越发的通明,时不时有啪啦啪啦的火星子爆裂的声音响起,每年秋猎,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次享用美酒好肉的大日子,寓意着在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漫长的冬季里,他们强大的匈奴人也能有足够的食物来度过,日子会过得像今日这样有酒有肉还有强大的勇士守卫着这个国家。
忽然之间贺宴之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正在交谈的各位首领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起身,喝酒喝到一半的众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乐舞依旧,好不热闹,只见头曼由着侍女搀扶而来,精神已经好很多了,缓缓地在首位之上坐下。
“太阳神阿莫的光芒将永远照耀匈奴,原父亲大人安康。”岩止淡笑着挑唇,按住心口微微俯身行了个礼,朗声说道。
“月神禾西的温柔将会永远善待着匈奴,愿父亲大人安康。”继而是图格行礼说道。
“牧神可拉德将会永远守卫着匈奴,愿单于大人安康。”
“农神比萨尔将会永远守卫着匈奴,愿单于大人安康。”
“湖神爱纱纳将会永远守卫着匈奴,愿单于大人安康。”
待各个部落向头曼表达完美好的期许,头曼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灰暗但却犀利冷沉的苍鹰之眸忽然似有若无地特意看了眼那个令他忌惮的儿子:“今日,本单于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所有人,趁着天神满意我们的祭奉和力量,本单于将娶那位善良的中原姑娘为众夫人之一,从此得到天神的认可,成为匈奴皇室的一员。”
哗的一声,像是电光碰上火石的声音,轻尘的背脊一僵,瞳孔骤然一缩,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那位不久前还慈爱地坐在她的对面的老者,这就是头曼要做的事?
全场的气氛顿时冷沉了下来,空气里流动的是刺骨的寒气,没有人说话,因为此事实在是太荒唐了,白天时是瑞祥殿下请求单于将那个中原女孩赐给他,而刚才,该不是他们听错了吧?单于大人要将她封为夫人?那个中原人究竟是使了什么巫术,竟然让单于大人和瑞祥殿下纷纷为了她而神魂颠倒?这真是太荒谬了!
苏白拉皇后更是面色苍白,继而那双凌厉的眼睛里竟有森冷的阴光在跳动,单于大人一定是被迷了魂,神志不清了!即使同为中原人,可他真应该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被岩止带来的中原人可不是月宿,她跟月宿那个女人长得可一点也不像!难道单于大人要将她供奉起来不成!
“父亲大人?!”最为震惊的莫过于瑞祥了,他手里的酒杯里的酒几乎全洒出来了,瑞祥刷地一下丢掉了那酒杯,父亲大人说什么?父亲大人都已经一把年纪了,他已经有最美丽的母后作为他的妻子了,他还有数不清的夫人,可那个中原人还那么年轻,她明明是他瑞祥喜欢的人,他还向父亲大人请求赐婚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轻尘宽大的袖摆下两只手几乎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她的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听到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可若仔细一看,便会发觉那双犹如星辰一般晶亮璀璨的眼睛正突突地向外冒出寒厉冷彻的光,紧抿的唇儿几乎已经失去了血色,胸腔里有火焰在燃烧着,而此时,她竟然下意识地将目光紧紧跟随着岩止,只见岩止神色淡漠得很,唇畔是幽深莫测的弧度,高大的身躯立在那,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任何情绪。
似乎早有预料众人的反应一般,头曼并未放在心上,相反地,他却将目光集中在了反应最为平静的岩止身上:“岩止,听说这个孩子是你的女奴,你可愿将她送给你的父亲?”
在匈奴,是极其重视私人财产的,但这仅针对于贵族而言,在此刻看来,这个中原女子是归属于岩止殿下的奴隶,即使单于大人想要得到这个奴隶,也必须岩止殿下亲自允诺将这个奴隶送给单于大人。
终于,岩止墨黑的瞳眸之间隐隐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淡绿幽芒,他性感的嘴唇越发冰冷地向上挑起,俊美无暇的面容之上是无可挑剔的恭敬和温和,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那个小女人紧张而又情绪复杂的目光正追随着他,他似笑非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底深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自信与冷酷,但当他看向那个明显要暴怒的小女人之时,眼光里竟然迅速地闪过一丝柔和光泽。
“是的,父亲大人,既然是您所钟爱的东西,儿臣只好割爱。”岩止蓦然收回了目光,稍稍低下了头向头曼说道。
岩止话音刚落,轻尘便听到了自己心底快要炸开来的声音,岩止说了什么?他把她像一件东西一样奉送给了自己的父亲?
孟轻尘秀美而又英气的眉蹙紧了,眼睛里泛着烁烁的精锐之光,此时若是有人站在她的旁边,就会发现这个娇小的中原女子浑身竟然向外迸射出凛冽的肃杀之气,这种感觉只能在战场之上才能感受得到,强悍,而无一丝棉软。
轻尘根本没有想到岩止会如此回答,她竟然怒极反笑,且不说她孟大将军不可能会任人摆布,但她只是觉得十分的失望,可归结到底,为什么在岩止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自己会感觉到这股从未有过的失望,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说起来也十分好笑,当年她被送来匈奴和亲,若不是因为秦皇对她起了杀心,让她没有和成这个亲,否则她差点就成为头曼的夫人之一了,如今还真的算是又回到了原点,如当年之所愿?
突然之间,一股刺痛感从腹部蔓延开来,轻尘眼中骤然一滞,那股腹痛之感很快变得越发剧烈起来,剧烈到她根本无法再保持清醒的意识,若是平常,她定可以催动内力镇压这种剧烈的痛感,至少要让自己清醒着,绝对不在有人的时候昏厥过去,可现在她根本不能催动内力!
那颗入口即化的苦涩药丸……
莫非…岩止!
没有人知道这个浑身沉浸在冰冷气息之中的傲慢的中原女子在想些什么,但令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她突然间皱起了眉,脸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腹部,面色痛苦,神情冷硬,紧紧咬着的唇都破了,渗出了鲜血……
“天哪天哪,这是怎么了,大家快救救她!”离轻尘最近的一位侍女最先发现了她的情况不对劲,惊慌失措地喊出了声。
直到此时,看到孟轻尘所吞下的那颗药丸发作了,岩止紧绷着的冷峻面容才稍稍有些缓解,他眼神一敛,没有去看颇为痛苦的孟轻尘,岩止眸光冷彻,此刻变得更加凉薄起来了,他幽深如寒潭的星眸看了眼莫,朝他微微颔了一下头。
莫顷刻间便领会了王的意思,黑色的身影刷地一下来到了孟轻尘的身后,以手作刀在她的脖颈后方切了一下,轻尘瞬间便失去了意识,脸上也恢复了平静,不再去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却一声不肯哼出声来,莫快而准确地接住了她,将她打横一抱带走了。
“恐怕父亲大人所说的事要暂缓了,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看上去不大好。”岩止漫不经心地弯起了薄唇,性感而邪肆,可他的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精深。
“看来至少得等到秋猎之后再议此事了,那个孩子也许命中与我匈奴秋猎盛事犯冲,上一次她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呢。”容和笑吟吟地出声附和着,那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替单于大人惋惜之意,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是不怀好意地看了眼说起刚才那番话时面不改色的岩止大人,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