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家祖上是一般的耕读人家,出过秀才、举人,却没有出过进士。入仕为官的,最高的也就只做过教谕而已。荣筝的高祖父书读到三十岁,依旧是个秀才。心灰意冷,便跟着行商,做的正好是布匹生意。听说南到泉州,东到苏杭,北至关外都走过。听说他老人家又是个头脑极好的人物,书读得虽然不怎样,但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渐渐的就攒下了一份厚厚的家业。
等到家里的布行开到了京城,兜里再也不缺银子使,就一心想供养出能入仕的子弟来。曾祖父在高祖父的精心培养下,成为了荣家的第一个进士,累官至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后来到祖父一代,不用为生计发愁,又开设了族学,这一代出了三个进士。祖父还是榜眼出身,可给荣家挣够了脸面。后来祖父又考中了庶吉士,入主了翰林,是一介有名的大儒,可祖父也最终只是翰林观政,还没有等到真正的入主内阁,到五十三岁就去世了。祖母死后,牌位上也只写着淑人的封诰。
荣筝的父亲这一代一共三兄弟,父亲行二。大伯父荣海字百川,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已官至都指挥佥事了。父亲荣江,字清河,同进士出身,才点了宿州下面一个县的县令。虽只是个七品的小官,但为官清正,口碑不错,是个能官。如今任期将满,正等着上面提拔时,偏偏遇上了祖母去世,告了丁忧,回乡为祖母守制。叔父荣渝,并没有走仕途,而是接管了家中的庶务,打点荣家的生意。
在荣筝的记忆里,父亲等到祖母的孝期一满,得了京中伯父的举荐,后来又得了同知的官职。从同知到知府,父亲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后来到荣筝去世前,父亲已任了按察使。一度她在廖家很有脸面,婆婆和丈夫也会忌惮她几分。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到父亲再进一步,荣家就传来了噩耗,父亲和弟弟被收监,听说大伯父荣海也被免了职。那时候大伯父是正二品的大员了。
荣家到底是怎么倒的?她茫然不知,细细想来莫非是父亲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中了什么圈套。距离家亡还有十七年,荣筝想,这十七年足够她找到当初的真相。之前父亲一直顺风顺水的,倒没多少的担忧。
荣筝去给大伯母请安。
大伯母留她吃茶。
“筝姐儿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上次回来还是你娘刚走。你跪在孝幔后面,惨白的小脸,不过巴掌大,倒异常的安静不哭不闹。”
那是她已经快五岁了,能晓事了,荣筝自然记得,想到母亲的去世,她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下,强忍着欢笑道:“大伯母在京里住着,不轻易回来的。”
大伯母方太太点头说:“你大伯父在任上,我要主持一家的中馈,还要管教几个儿女,也实在走不开。你大伯父还说明年开春就接了你祖母上京去,哪曾想她老人家最终没有等到开春。”
方太太说着,眼角就湿了,捏着手帕,当着荣筝的面拭了拭眼角。
荣筝听得大伯母这样说,忙道:“伯父、伯母孝顺。只可惜祖母没这个福分享用。”
“谁说不是呢。几年没见,筝姐儿也知道宽慰人了。”
荣筝记得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大伯母和祖母不和睦,婆媳俩矛盾有些大,经常是母亲出面调和,所以等大伯父去京城上任时,祖母并未跟去,而是和小儿子住一起。如今听到大伯母这番话,心里冷笑了两声。可真是人活一世,都戴着面具,看谁更会演。
正说着话,荣筠和荣笛姐妹来了。
“你们两个哪里去呢,妹妹来了也不陪陪。”方太太嗔怪着。
姐妹们彼此问了好。
荣筠拉着荣筝的手笑说:“母亲说过了年就要回京去,只怕这一走,姐妹们就再难见面了。”
荣筝道:“可不是,不如明天我约了两位姐姐去大相国寺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