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他身边已有郭小姐相伴,入画人也会是等了他十年的郭小姐.
顾明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灵魂似缓缓上升游离升天.
后事早已安顿好,回首此生她再无遗憾.
多年礼佛,她不求今生,而求来世.
“顺瑛”
面冠如玉,清俊儒雅的男子慌忙跑进来,撞倒桌子尚不自知,惊慌失措的他宛若即将失去最宝贵的珍宝.
“信女顾明暖,一生信佛,广施恩泽,为佛塑金身,功不敢说高,唯有心诚可取,以今生之苦修求来世爹娘不似顾诚殷茹”
稍稍顿了顿,顾明暖知宁侯已近在咫尺,闭上眸子:“不做宁侯李玉之妻.”
“不,顺瑛,别”男子泪流满面,呜咽难言.
顾明暖回眸浅笑,静谧恬淡:“此生我不曾负你,你亦不曾负我,唯愿来世,不续前缘,永为陌路之人,纵使相见亦擦肩而过.”眼前越来越暗,身体轻飘飘的,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宁侯李玉接住顾明暖向后倒去的身体,披在身上的大髦裹住两人,怀里的人如熟睡般闭上宁静的眸子.
他额头抵着她的鬓角,泪水打湿衣襟,手臂紧了又紧,恨不得把她融进骨血之中,喃喃自语:“不准,我不准”
红彤彤的朝阳升起,楚国凉州城沐浴在晨光之下,闻鸡鸣,百姓早起劳作.
一间不大的屋子只放得下一张用了许多年头的架子床,一张掉朱漆的方桌,两把椅子.
老旧的架子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床上爬起来,睡眼迷蒙环视四周.
借着洒落进来的晨光,她的眼眸慢慢的清明起来,摸着松软的粗布棉被,自言自语:“我已经不是生在锦绣堆,长在钟鸣鼎食顾家的顾明暖了.”
习惯的从枕头下翻出唯一的奢侈物件一面镶嵌碎翡翠的手镜,她轻轻的摸镜子里人影.
曾经欺霜赛雪细腻肌肤变得微黄粗糙,镜子里的人儿脑后垂着发梢开叉发黄的青丝,卷起一缕发丝轻嗅,只能闻到劣质的皂角味儿.
洗得褪色的亵裤松松垮垮的,她摸向露在外面小巧的锁骨,一朵滕云形状的浅红胎记位于锁骨的中间同以前一模一样.
弯弯的长眉,明亮宁静的双眸,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瓣,上扬的嘴角,笑起来的小酒窝,同她年幼时有九成相似.
她的父亲不再是有着财神之称的顾诚,而是征西将军柳雷麾下的校尉顾衍,对了,还要加上一个词曾经.
柳雷将军被楚帝调回金陵后,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得罪新来的监军太监,被罚停职反省.
她那位据说勇烈无比的父亲不受监军太监的气,就此挂官印而去.
最让她为难得不是不曾有过的清贫生活,而是窗外传来吵闹的声音,“顾明暖,你出来”
披上褪色的桃红夹袄,顾明暖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清堵在门口白胖白胖的圆脸妇人,“陈家婶子我”
“打住,顾家丫头,听你说话耽搁功夫不说,还很累.我只问你一句,你爹欠得酒钱何时还上”
白胖妇人不耐烦的摆手,听结巴说话弄不好自己也得结巴:“我和我当家的也是小本经营,全靠酒肆过活,你爹毕竟做过校尉,家里也有十几亩良田,他现在虽是落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我们好过些.”
顾明暖眼角余光扫过躲进厢房的人影,“明天.”
酒钱总有办法筹到,可她在人前口吃的毛病该怎么办
口吃也有好处,白胖妇人得了准信,懒得同小结巴磨功夫,威胁了两句明日不还钱怎么,怎样后,回酒馆继续做生意.
重回十四岁,同样是楚帝治天下,从富贵奢靡的帝都金陵到偏远的凉州,顾明暖完全没从云端跌落下的不甘,更没去金陵寻顾家的心思.
净面漱口,顾明暖协助唯一的老仆王嬷嬷做好早饭,敲了敲顾衍的房门,“爹吃饭.”
顾衍闷闷的说:“我睡着啦.”
顾家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这回进来一位年约四十,一身锦缎绣铜钱纹长衫的男人.
他大腹翩翩,身材富态,带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指见到顾明暖后,肉滚滚的下颚轻颤,灵活的眼睛转了三圈,一笑脸上的肉抖三抖,“顾贤弟,我来接你去我府上小住并商议婚事.”
顾名暖屈膝见礼,尽量忽视来人身上浓烈到呛鼻的熏香味道.
“等顾贤弟同我宝贝妹妹成亲,顾侄女”他笑呵呵亲近的说道:“大舅给你找个好人家,吃喝不愁,穿金戴银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