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妮亚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偷偷耳语道:“昨晚在舅舅书架上偷拿过来的。”
安杰尔手就是一抖。
皇帝的东西能乱拿吗?!
辛妮亚立刻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是舅舅说他书房里的东西除了书桌上放着的不能拿,其他我都能随便看!而且这本是昨天被人放进去的,反正舅舅不在,我拿来用一天也没关系嘛!”
“昨天?”安杰尔疑问道。
奥斯维德出行的事情是不让外传的,只有常往来于悬宫的人知道。他临走前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所以不论是神官院、医官院还是三大军营都没出什么问题,照常运作。
昨天安杰尔离开悬宫的时候,刚好看见神官院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进了书房,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书很可能是老爷子放进书房的,毕竟之前听他念叨过要给皇帝找一本书的事情。
安杰尔坳不过这个小姑娘,只得老老实实地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捧祖宗似的捧着那本破书粗略扫了一眼:“殿下你确定要听这个?这书里讲的都是——”
怎么去挖神的坟……
至少他随手翻的那两页说的都是贝瑟曼皇帝时期,怪病在皇宫里蔓延,皇帝不堪其扰听了灵族大长老的建议,组了一批人马去了法厄神墓,中间有缺页,但断断续续也提到了不少神墓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用词极其夸张扭曲,那架势不像是在描述某个史实,倒像是在写神话故事,鬼知道真假。
安杰尔看完,又忍不住翻回最前面看了眼封皮。
“怎么了?”辛妮亚在床上不甘心地滚着,见安杰尔迟迟没开始,忍不住歪着脑袋扑过来问他:“你怎么不讲?”
安杰尔干脆把封面合上了,“这书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没关系!我听的是故事又不是听名字。”辛妮亚小手一挥,“讲嘛!”
“好吧。那就——那就从贝瑟曼皇帝带人进了法厄神墓开始讲吧。”安杰尔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扫一遍就知道内容了。他抬眼问辛妮亚:“你知道法厄神墓吗?”
小姑娘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知道知道!舅舅说那里睡着旧时代最厉害的神祇!”
安杰尔抿嘴笑了一下,低头看着书页缓缓讲到:“法厄神墓在白头山丘一带,永生瀑布下面,那里没有阳光,常年阴晦,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为什么晒不到太阳会是好地方?”辛妮亚忍不住打断道。
“因为没有光的打扰,就能长长久久地睡下去,不会醒过来呀。”安杰尔答了一句,又继续缓声道:“那里有一群忠诚质朴的精灵替他守着墓门,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闯入。亡灵是台阶,荆棘是栅栏,还有块沉重的方碑刻着对生者的祝福。没有灵魂铺路,墓门永世不开。”
辛妮亚再次打断:“什么叫没有灵魂铺路,墓门永世不开?那你说的贝……嗯嗯皇帝是怎么进去的?”
永远记不住人名的小姑娘含含糊糊地略过了贝瑟曼皇帝的名字。
安杰尔哭笑不得地道:“我怎么知道贝嗯嗯皇帝是怎么进去的呢?”他顿了片刻,又道:“或许就是靠灵魂铺路吧。”
“灵魂怎么铺路?”辛妮亚问道。
“死了就有灵魂了,死的人足够多,就能铺成一条路。”安杰尔答道。
辛妮亚依旧似懂非懂:“可是……可是神不是要睡在那里吗?就像我躺在床上一样,怎么会让房门口想进来的人都死在那里呢?多吓人呀!那岂不是一开门就都是灵魂?”
安杰尔歪了歪头:“那就刚好不用出门了,本来也就应该一直睡下去。”
辛妮亚嘀咕了一句:“神是怎么想的……”
“他不用想,修建墓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安杰尔道。
辛妮亚仰着脸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便一挥手把这个问题揭过,“那如果不死人呢?不用灵魂铺路还能进吗?”
安杰尔答道:“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什么办法?”
“神亲自去开。”
四岁半的小姑娘突然精明了起来,她盯着那本破书,生生把两只眼睛看成了斗鸡眼,而后突然抬头,挂着一副猫逮耗子的贼贼表情,笑嘻嘻地指着安杰尔道:“你瞎编!这页明明都是图,只有一行字,你都说了这么多了,早就超过了!”
安杰尔红着耳根,一脸被戳穿的尴尬。他挠了挠头承认道:“好吧,神亲自去开是我猜的……”
蜿蜒的小路后半段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直到拐过最后一个弯才看到一点儿光亮,那是凯文之前顺手丢在这里的一盏虫灯。
虫灯悬在荆棘枝的尖端,因为没有风,所以纹丝不动。
安静的黄光就这么洒在地上的方碑上,映照着上面锈迹斑驳模糊不清的字迹。
这方碑露出地面的部分其实只有一半,原本只埋到底座的泥土在经年的堆积中越来越厚,渐渐把下半部分也掩盖住了。
凯文的脚步不紧不慢又悄无声息,他走到方碑前蹲下身,伸出瘦长的手指扒拉了几下泥土,很快便把那一层并不紧实的泥拨到了一边,露出了方碑的另一半。
常年在潮湿的泥土下闷着,这另一半方碑锈蚀得比上面还厉害,刻得浅一些的字已经锈没了,唯独只有几道极深的沟壑还留有痕迹,像地图线一样从中心蜿蜒四散开来。
凯文盯着那些蜿蜒的沟壑看了片刻,伸手摘了腰间的短刀,在左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分别划了一道血口。
为了避免伤口愈合太快,他每刀都切得很深,血珠几乎成串地砸在泥地里。
手指的疼痛要比其他地方尖锐得多,但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将整只左手覆在了方碑上。那方碑便突然活了过来,鲜红的血液像是被吸出来似的,沿着那些沟壑迅速流淌,很快便如同蜘蛛网一般布满了整个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