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接慰劳信。还有,好大一车慰劳品,全是些好吃好喝的!”
“我不去,我杨立青无功不受禄。”
“看看去,踩高跷,划旱船,红男绿女,可别辜负了上海工人一片兄弟情谊。”
立青一指吴融、汤慕禹:“那,你们两位连长代表我去!听见没有,这是命令!”
立仁兴冲冲地走进家门。杨廷鹤从里屋绷着脸走了出来。书房里的电话铃响起,立仁接电话去了。
梅姨抱着孩子从外走来。
杨廷鹤:“又白相去了!也不分分时候。”
梅姨神情神秘:“廷鹤,咱在银行里的钱要不要提出来呀?”
“你又听到了什么?”
“街坊们都去银行了。听说汇丰银行,怡和、花旗银行,排队提款的人多得来莫佬佬!怕共产党呢!”
“别瞎起哄,咱家才几个钱,也跟那些江浙阔佬攀比?”杨廷鹤的内心很是复杂。
远处是一片锣鼓喧天声,勤务兵领着瞿霞朝着立青的营部兴冲冲走来。
“报告营长,工人慰宣队瞿同志来看望你!”
蓦然回首的立青惊愕住了。
瞿霞清新迎人的笑靥。
“瞿霞?是你!”
“是我,广州一别,快两年了吧?”
勤务兵见两人情绪微妙,赶紧退出,体恤地带上了门。
“噢,这里是不是太乱了,外面……噢,我明白了,这‘七哩咣啷’的热闹是你领来的?”立青有点手足无措。
“你们王师入沪,我们箪食壶浆,不是再自然不过了吗?喏,这是给你个人的慰劳品,代表我们上海市民政府,代表上海工人阶级。”瞿霞说罢,递上一只全副北伐军装束的布娃娃。
“这什么意思?慰劳品,给我的?”
“这是上海玩具工会为宣传北伐军特制的,我看他的神气就像是你……”瞿霞把北伐军布娃娃搁在了立青的床头,“是不是有点像,尤其是这双小眼睛?”
“到底是上海人,欧洲人训练出来的,有意思,把咱当洋娃娃了,嗬嗬嗬!”
“怎么,觉得自己的眼睛比他大,委屈你了?”
“瞿霞,你是在和东路军的少校营长说话,别把小时候的关系扯到这来。我问你,谁批准你们把慰问宣传队派到我的营来的?‘七哩咣啷’成什么了?”
“怎么,你们不是上海工人阶级的子弟兵,把我们当洪水猛兽了?”
“有些事你们女孩子不知道,我就这么对你说,我的第三营,上阵杀敌我一点都不担心,怕就怕你这样的。”
两人正别扭着,门外传来呼喊:“营长!营长!”
门开了,汤慕禹和吴融一头撞进来,看到瞿霞,两人一下子怔住了:“瞿老师,噢哟哟,还真是!”
瞿霞:“汤慕禹,吴融?”
汤慕禹故作诡秘地:“没打搅你们吧,营长?”
立青说:“废什么话,说,什么事?”
人间正道是沧桑 九(7)
“工人慰宣队太热情了,非让咱上台说几句,我说,要说也得营长说,咱连长会说些啥呀,咱也不知道说啥好呀?”吴融说。
立青听出吴融话中有话,忙把话头岔开:“行了!瞿霞同志是文宣委员,慰宣队是她带来的。”
瞿霞笑笑:“这可不是你们三期六班的作风。不让你们说话时候你们打到我家门上要说,现在请你们说,反倒无话可说了。行,不难为你们,我去解释。回见了,我的黄埔同仁!”
瞿霞出门而去,外面的锣鼓又响了起来。留下的立青、汤慕禹、吴融三人,面面相觑。
“看我干吗?去!都回连里去,掌握好部队,男女关系上可别给我再出事了!”立青一本正经地。
汤慕禹、吴融敬礼而去。
立青转身向自己的床头看去——那只全身北伐军戎装的布娃娃,正可爱地站立着,小眼睛笑笑地眯成一条缝。
杨家在开饭。梅姨以一个家庭主妇的口吻唠叨着说:“这晚饭就将就吃吧,郊区的肉、蔬菜送不过来,小贩们也跑光了。最可气的是早晨的鲜奶也断了,囡囡只能喝米汤。”
“这才刚刚开始,你看着吧!再往下,这多米诺骨牌得一块块接着往下倒,要不然英国人能从印度、从香港调几万人的部队来?”立仁阴阴地。
杨廷鹤朗声说:“我看西洋人是在虚张声势,得了便宜还卖乖!”
“父亲,这话怎讲?”
杨廷鹤:“近代以来,中国每经历一次兵乱,上海都必定要暴富一场。小刀会、太平天国、义和团,次次如此。知道是为什么吗?”
“父亲指教。”
杨廷鹤侃侃而谈:“非常简单,各地的兵乱把当地的资本家、商人统统撵到上海租界上来了。北伐以来,不也是这样?江南、华南的商人、资本家都来了。一夜之间,租界的地价翻了好几番!”
梅姨:“咳,打去年九月起,咱家这房租哪个月不涨上成?贵得没法住了。”
立仁笑笑:“所以,西方列强各国,决不会把这到嘴的肥肉,让给红色共产党!”
杨廷鹤:“是呀,人家有坚船利炮。上海首任英国领事之所以选择外滩作为租界的发祥地,完全是因为它建在黄埔江英国舰队火炮射程之内。”